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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盟軍大規模進攻的開始日越來越近了。六月二日正逢週末,歐內斯特和其他幾百名戰地記者一起聽完了上級軍官的訓令後,乘飛機到南部海岸,準備搭乘停在那裡整裝待命投入戰鬥的小艦隊。六月五日晚,天下著濛濛細雨。歐內斯特一瘸一瘸地跟在別人後面登上戰鬥船朵拉西M·迪克斯號。他們的司令員是位表情十分嚴肅的愛爾蘭軍人名叫裡希。歐內斯特走上前去迫著他講出星期二上午的行動計劃。他問,這次行動是不是佯攻,故意愚弄敵人,而把盟國的主要作戰力量去攻打敵人的要害部門?他們的這次出發是不是真正登陸?裡希回答說,「要登陸」。靠岸後,開始半個小時用來清除敵人布下的地雷。然後,登陸車沿著新開闢的無雷區開過來。歐內斯特走去看垂掛在戰鬥船迪克斯號兩邊的網子。他的雙膝在十二天前的一次事故中碰傷,現在仍然發腫未消。他十分害怕要往下爬。淩晨二時,浩浩蕩蕩的小艦隊,乘風破浪駛過了海峽的中線。當換船的命令下達後,裡希採取了措施,不讓海明威發生第二次事故。他坐在工作吊板上從船的一側慢慢地降下來,然後把他放進另一艘運輸船帝五號的船尾。這一次歐內斯特堅持要同別的人一樣爬網。到下午五點鐘,也就是要進入登陸船的時候,他才十分吃力地抓著原來那根繩索下降到船艙裡。

  天亮了,強大的西北風吹刮著海浪,浪花濺到船上來。敞口的戰船象一隻棺材在波峰浪穀裡飄浮。藍色的海水被風一吹不斷地潑進船艙,淋在沒有佩戴頭盔的士兵身上。這些士兵一排排,肩並肩象中世紀那手執長矛的士兵一樣坐在敞口的船艙裡。歐內斯特和司令員鮑勃安德森一起坐在船尾。他回過頭來望著那巡洋艦的輪廓,朦朦朧朧的在海平線上,還有得克薩斯和阿堪薩斯兩艘巨型戰艦一邊向法國海洋駛去,一邊開炮的情形。歐內斯特從外衣下面拿出一副老式的雙筒小型望遠鏡,浪花飛濺在玻璃鏡上,但他仍盡可能地觀察著海岸上的動靜。

  戰船越靠近海岸,岸上戰爭的氣氛越看得清楚。在那長長的後面有陡壁的海灘上到處有戰爭遺留下來的痕跡。水邊靜靜地躺著兩輛被打壞了的坦克;盟軍向敵人陣地發動第六次進攻時,敵軍陳屍海灘,處處可見;一個水泥結構的碉堡裡殘存著兩挺機槍;一間被炮火毀壞的房子仍在冒著煙。岸邊有許多鐵樁,上面掛著小雷,首先要把那些小雷等危險障礙物清除掉,船上的人才能沿著放下的梯子下船。裡希原先的估計實在太過於樂觀了。使人感到驚異的是盟軍發動第六次進攻,終於衝破了敵人的防線。在船上海明威和別的人正在議論著陸地上一些明顯的標誌:教堂的塔尖,遠處的懸崖峭壁。歐內斯特一邊用布拭擦著望遠鏡的玻璃,一邊心想,眼前這個地方正是阿馬哈海灘的〇七〇〇福克斯格林地段。他到這裡來的時間是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星期二。

  驅逐艦開到離海岸最近的地方,艦上的炮火把岸上的防衛工事,碉堡夷成平地。根據海明威的觀察,碉堡裡一個德國士兵的一隻手臂被炮火炸斷,飛到半空中。這使他想起了在馬德裡寫一篇關於彼特洛斯卡的報導。中校安德森協助搶救一艘被水雷擊中而下沉的登陸艇上的人員脫離險境。一艘驅逐艦接收了受傷的人員。歐內斯特說,「誰都沒有理由袖手旁觀,他們跑到一處十分適當的地方,把盟軍的士兵,他們攜帶的炸藥,火箭筒等都搬上船。安德森抬起梯子,清掃海灘,讓歐內斯特上船,然後開走了。

  瑪薩乘坐一艘停泊在離海岸很遠的海面上接收傷病員的救護船橫渡海峽。她和歐內斯特的做法不一樣,她設法上岸。這點歐內斯特永遠忘不了。上岸後,她遇到比爾萬杜森。他告訴她,歐內斯特已經在倫敦。瑪薩寫了一個小條子請比爾交給歐內斯特。她知道歐內斯特平安返回英國心裡感到寬慰。她在倫敦只停留很短的時間,馬上就要到意大利去。不過她至少要在這裡看一看情況。她說,「我是到這裡來看打戰的,不是來住在多切斯特旅店裡」。歐內斯特看了紙條後立即在條子邊上注上一些尖刻的挖苦話。不過,瑪薩去看歐內斯特時,他還沒有看到她的條子。當她回到多切斯特旅店她的住房準備收拾行裝去意大利時,歐內斯特帶著一個女人正在她的房間裡。他仍住在旅店裡接受來訪者,繼續向瑪麗維爾斯求愛,為柯勒雜誌寫出第一批報導文章。瑪薩走後,有一天,羅爾德達爾發現歐內斯特正在打字,寫了一篇有關盟軍向敵人發動進攻的報導性文章。達爾要求歐內斯特把文章給他看。他想,文章一定寫得不好。於是不動聲色地說,「歐內斯特,你沒有把你告訴我關於那個士兵從一輛燃燒著的坦克中爬出來時,他那種驚慌失措的神情寫出來。」歐內斯特聽了說,「哎呀,象這樣的文章,我決不會交給柯勒雜誌社的。」

  從六月下旬開始,德國人大規模地使用V彈,即嗡嗡彈。

  這種V—I型飛彈也叫V—I型火箭或自動控制導彈。它們是從被佔領的法國境內發射的。它可任意大量發射攻擊英國東南部地區甚至倫敦。歐內斯特看了描寫說,這種武器看起來象金屬標槍,上面裝有活動翼和出氣孔。每個飛彈能攜帶一噸重的彈頭。射程為二百公里,時速為每小時四百多公里。發射時發出一種象載貨車或摩托車馬達低沉的聲音。歐內斯特返回倫敦後開始收集整理有關英國皇家空軍在作戰時的情況。盟軍用來對付德國飛彈的主要武器是一個中隊的颱風戰鬥機。這些飛機是從賽利斯伯力平原,靠近斯通亨奇一個簡易機場起飛的。每天從清晨四點到半夜,駕駛員不停地駕駛這種飛機在空中飛行,企圖截擊或打落正在飛行中的飛彈。有一天,歐內斯特親自跑到作戰地區去觀察。

  歐內斯特一看到那些「颱風」戰鬥機,禁不住喜氣洋洋。他把它們錯喚為「暴風」戰鬥機。這些飛機又大又結實,有點象身強力壯的驢子一樣。駕駛飛機的小夥子們也是個個身材碩健,精神飽滿。司令員溫格,個子不高,可十分神氣。說話口氣犀利,但富有表情。有個中隊長,是個比利時人,最近參加了一次為期六天的自行車競賽。臉上皮膚曬得黑黑的。另一個飛行中隊長是個英國人,個子高大,對陌生人說話時顯出一點靦腆。他的皮膚帶紫紅色。就象一個人的臉皮被火燒壞了,然後醫生給他施行植皮手術。在歐內斯特再三地要求下,這位中隊長講述了一些關於他作戰的情況。他說他第一次成功地把一枚飛彈打落。但他說,「你根本不知道你打下飛彈的準確地點,因為它們飛行的速度非常快。」歐內斯特當時的心情很不平靜,渴望自己能象那些駕駛員一樣,成為這次戰爭中的戰鬥英雄。後來他告訴別人說,早晨他常陪那些飛行員到酒吧間去喝酒。經常到賽裡斯天主教堂去為英國的祖輩們在天之靈祈禱。

  歐內斯特還訪問了第九十八中隊總部。這個中隊的司令員是保爾,有轟炸機二十五架。飛機起飛基地在頓斯福,薩裡的吉爾德福聲部八公里,離海岸線大約四十公里。六月十五日下午當他在軍官食堂吃飯的時候,一枚V—I飛彈從飛機場附近飛過落在環形防線邊上爆炸了。事後,記者們聞訊紛紛趕到現場進行採訪。歐內斯特和其他的記者一起來到飛彈爆炸的地方。記者們及時趕到現場,四處觀察,從地上撿一些飛彈的碎片。但記者是絕對禁止拿現場的東西的。當地警察立即趕到了現場並到司令辦公室瞭解記者私自拿現場的東西的情況。司令杜拉普說,「當警察到達的時候,海明威已經來到軍官食堂的櫃檯,占了有利的位置。由於歐內斯特的容貌容易被目擊者所辨認,所以他首先引起人們的注意。警察對整個事情的處理雖抱著悲觀情緒,但對這件事本身卻是毫無置疑的。歐內斯特很快意識到面臨的情況,他的樣子象一個偷甜餅的小偷當場被人抓住那樣怪難為情,默默跟著警察來到他的住房把那飛彈的碎片交出來。或許將來在適當的時機,他還會犯別的罪行的。

  六月十八日上午星期天,歐內斯特約了幾個朋友到多切斯特旅店,在他的住房裡做他們早就想做而未做的煎大餅早餐。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了第二顆飛彈爆炸事故。這天上午,比爾杜森拿來了喬麥粉,羅威特帶來了烈性威士忌酒。參加的人中還有諾斯和布魯德以及海明威的突擊隊員比爾德朱尼爾。諾斯認為煎餅太堅韌,布魯斯說煎餅很可口。不過,此時他們的注意力卻被外面的東西吸引住了。那天上午,一批飛彈正以勻稱的速度沿著倫敦河飛行。歐內斯特提出他的得意的論點:除開你直接被飛彈擊中,否則不會發生危險。這時諾斯把頭伸出窗外,只見有一顆飛彈正朝著他們的房頂方向飛來。那飛彈落在離多切斯特旅店不遠的地方。原來那飛彈剛飛越泰晤士河,就停了下來,搖搖晃晃,過了一會突然下降,落到有名的威斯敏斯特教堂附近的豪斯加德教堂上面。那教堂頓時被炸毀。因為是星期天上午,人們正在教堂裡做彌撒,所以死了很多人。糖煎餅都冷了,可是沒有人吃。諾斯和布魯德連忙從房裡跑出去經過格林公園來到出事地點,盡可能協助人們把倖存者從教堂裡抬出來。歐內斯特和羅威特重新喝起威士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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