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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英國參謀們之所以帶單片眼鏡是因為他們不願意看到比他們所能見到的更多的事情。」

  「我見到他們時一定把這一情況告訴他們。」

  「那太好了,」那位中國將軍說,「請告訴他們,這是從中國人那裡來的訊息。」

  四月初旬,江南一派春色。到處鬱鬱蔥蔥,生機勃勃。海明威夫婦乘飛機來到中國戰時的首都重慶。這是一個灰色的山城。到處有被飛機轟炸、炮火擊中遺留下來的痕跡。街道斜陡,多霧和濕淋淋的石級。他們住在旅館裡食品豐富,有大量熱水供應,同地處前線的韶關生活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瑪薩盡情地洗刷,享受近日來享受不到的衛生之樂。接著他們開始同中國政府的領導人進行一系列的會晤和談話。

  其中的一次會晤是單獨會見蔣介石。整個會談長達三個小時。會見是在下午進行的,蔣介石夫人宋美齡女士當他們的翻譯。會見後,海明威得出的結論是:蔣介石大元帥實質上是個軍事領導人,雖然他正竭力使自己成為一個政治家。蔣的觀點,出發點和目的都是從軍事上考慮的。海明威發現蔣介石根本沒有民主的思想。蔣介石說,「當一個國家處於戰爭的時候,根本沒有民主可言,即算有也持續不久。因為戰爭使一個國家不得不臨時實行專政統治。」然而,據海明威的觀察,這個國家裡民主思想仍然存在。想到這點,海明威認為中國是個有前途的國家。

  中國的米酒,不管有沒有小蛇或小鳥泡浸其中,都不能滿足海明威的酒癮。有一天,在重慶市他聽說有個海軍上尉萊德勒在中國一家拍賣商店買了兩箱威士忌酒。海明威手裡抓著一疊鈔票,急急忙忙地向停泊在長江口岸碼頭的一艘軍艦「杜迪拉」號趕去。萊德勒上尉還來不及打開威士忌酒。他很快就會被調到另一個部門去工作。他特意把威士忌酒留在告別宴會上用。海明威卻認為萊德勒這樣做未免有點鼠目寸光。他說,「既然姑娘愛上了你,你就不要猶豫地去親吻她。要不,就把威士忌酒的瓶蓋打開……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萊德勒認真思考了一下說,「好,我就用六瓶威士忌酒和你交換,聽你講六次課。請你談談怎樣成為一位作家。」

  每聽完一次課萊德勒暗暗慶賀自己能用幾瓶酒交換來美國最佳作家的文學道路和成功的秘訣。「彼爾,」海明威說道,「當你開始獨立描寫一個人物的時候,你必須是個受過教育的人。而要成為一個有文化,懂禮貌的人必須具備兩點:要有同情憐憫他人之心和生氣勃勃的工作能力。不要嘲笑遭逢厄運的人。如果自己遭受惡運,別與之相鬥,而要隨機應變,因勢利導,有策略地退卻。」最後,海明威思考了一下,建議萊德勒回家去好好品嘗一下威士忌。

  萊德勒回到貯藏室裡打開一瓶「威士忌」酒瓶蓋,試了一下酒味。原來,裡面裝的是溫熱的茶水。他檢查了其他的瓶子,情況也完全相同。這下,他才明白上了當,那個拍賣商欺騙了他。海明威後來知道這一情況,他既不嘲笑萊德勒,也不回避一筆交易中他所應承擔的責任。這件事萊德勒整整二十年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從重慶會晤那天起,萊德勒認為海明威是個很有修養的人。

  海明威夫婦在同宋美齡共進午餐的時候,討論蘇聯干預中日戰爭的問題。當時美國駐中國大使、中國問題專家奈爾遜·約翰森心平氣和地告訴他,「中國能夠做自己願意做的事」。海明威對他這番話深為不滿,認為是誇誇其談。但後來他到達成都親眼見到蔣介石開辦的一所軍事院校時,他才感到約翰森講的有一定道理,因為他在軍人俱樂部裡見到設備十分現代化,辦事有效力,特別是那裡充滿著一種緊張,嚴格,有條不紊的軍事氣氛。

  在這個古老的有高大的圍牆護衛著的城市街道上,人們仍可以看見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存在的駱駝商隊。他們從西藏遠道而來。那些駱駝慢悠悠地走著,邁著沉著、堅定的步伐,使人們想到這種現象的存在可以用千年為單位作計算。當海明威看到大約有八千名工人主要用手工建築一個能容納裝有四個引擎的大型運輸機的飛機場時,更加深了他原先認為中國人落後,辦事效力低的印象。他的這種感覺就同他對埃及的印象所得出來的感覺一樣。在埃及法老王統治時期,如果你隨便在哪一天的早晨從南部的沙漠騎馬出發,沿路上你就可以看到工人住的大帳篷,看到人們正在營造金字塔的場景。所不同的是中國工人用手拖著一個十噸重的石滾子在輾壓飛機場跑道,而埃及的奴隸所建造的是金字塔。他聽到這些中國工人一邊勞動一邊低聲地哼著,好象海浪輕輕地拍打著礁石發出低沉的聲音一樣。

  四月中旬,海明威夫婦離開成都去緬甸的曼德勒。他們先乘飛機去昆明,這是中緬邊界的一個中國城市,再往南至臘戍①,跨過湄公河。當時昆明市幾乎每天都遭日機轟炸。沿途,海明威見到許多橋樑被炸毀。但是那些不知疲勞的中國人迅速進行搶修。在搶修期間還巧妙地設了臨時輪渡,保持交通暢通。從臘戍到曼德勒他們只能乘坐汽車。在仰光,他看到尖頂的寺塔,那尖尖的頂端高高聳入天空,被陽光染成金黃色。他十分不滿意地看到仰光是大不列顛的另一個殖民地。它比香港小,但氣溫卻比香港高一倍,溫度常常達到華氏一百零三度。瑪薩同海明威在仰光結束了他們的蜜月旅行。然後,瑪薩獨自前往印度尼西亞的雅加達;海明威則返回花天酒地,尋歡作樂的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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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緬甸中東部一個城鎮。

  在海明威夫婦的遠東之行期間,美國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裡召開了一次關於普利策獎金①諮詢委員會會議。鑒定者一致同意推選在一九四〇年出版,海明威著的《喪鐘為誰而鳴》作為美國的最佳小說。但是,大會主席,哥倫比亞大學校長尼古拉·墨雷巴特博士說,「我請諸位在哥倫比亞大學將一年獎金授予寫這一類作品的作者之前再慎重考慮。」委員們,其中包括紐約時報的阿瑟克洛克,聽到這一否決後很不愉快,私下裡議論了起來。但這種議論立即就停下來。這樣,由於大人物的阻攔,從未取得主要文學獎的海明威,這次獲獎也被否決了。幾天之後,在馬尼拉,海明威得知,一九四〇年美國沒有授予任何人普利策文學獎。由於他還有一萬八千里的旅程要完成,歐內斯特並不急於從香港返回美國。他在香港的最後一個星期裡,常常渡海到九龍去。因此,感到疲憊不堪,心情煩躁。他寫信給伯金斯時發很大的脾氣,埋怨對方沒有經常寫信給他,也不知道他的書銷售的情況。雖然他常給瑪薩寫信,但顯然對瑪薩經常不在爪哇感到惱怒。後來,他講了一個故事(顯然是虛構的)。說一天晚上科恩從廣東軍閥那裡給他找來了三位美麗的姑娘。開始,他不知道如何對待這三個女性。後來靈機一動,建議大家都去洗澡。洗完澡,還不知道怎麼做才好,於是他把燈關了,大家鬼混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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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美國一種在文學、音樂、新聞界內頒發的年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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