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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歐內斯特原先並不打算把這書寫得這麼長。當寫到第二十八章末尾,他感到煩躁不安。但他心裡明白,他絕不能慌裡慌張,一心去趕速度。他寫信對伯金斯說,要是他象辛克萊路易斯那樣草率從事,他一年到頭每天都可寫五千字。但是,他沒有這樣做。為了避免因潦草從事需要重寫,他適當控制了他的寫作速度。他對查理斯·斯克裡布納說,他寫作就象得了一場病,成了一種惡習,象被什麼東西迷住了一樣。他感到高興的是,他必須象得病一樣進行寫作。為了寫得比別人高明,受讀者歡迎,他要賦予作品以巨大的魅力。

  歐內斯特為了保證自己寫的東西的質量,他常寫完一部分就送給朋友看,請他們提出意見。他的朋友們看完後都十分讚賞,於是他決定冒昧地請他所尊敬的本芬奈閱看。本芬奈是美國海軍陸戰隊隊員,一位無所畏懼的飛行員。他從下午四點鐘開始看,一直看到第二天淩晨四點。他看完後對該小說的印象是,海明威把自己的生活經驗都寫進了小說。海明威聽了說,「沒什麼,不完全是這樣,有些地方是虛構的。」儘管他徵求了許多人的意見,他心裡仍然感到不很踏實。波林現在視他如同仇敵,根本不會閱看他的書稿。這是他最引以為憾的,因為波林有很高的文學欣賞力。

  就這樣,這本書一時還寫不完。到四月初,他才寫完第三十二章,即他從太陽穀回來後寫的第十二章。其中一章描寫了埃爾蘇多的士兵在一個小山崗上的守衛戰。另一章敘述瑪麗亞遭受法西斯士兵蹂躪的慘景。第三十二章開始對蓋洛德旅店內部情況介紹。歐內斯特當時住在這家旅店裡,他對交戰雙方都有不滿的情緒。儘管他同情忠於共和政府派,但是他受不了他們的宣傳。他們把一個來自巴斯格省的農婦——一個共產黨員多拉斯埃巴魯裡,捧到天上去,把她看成西番蓮①左派的聖人。他對他的朋友們強調指出,多拉斯的行為使我感到作嘔。他樂於描摹一幅西班牙共和國第一夫人的肖象而鄙視羅伯特佐丹所作的「西班牙騎士之花」。佐丹曾說過,「世界上沒有更好的人,也沒有更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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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或稱苦難花。此花被認為與耶穌受難時所戴的荊棘冠冕相似。

  在他這本書裡提到了他的許多朋友的名字。有的照現實名稱原封不動地使用,有的略有掩飾。近來他與一位在一九三九年逃往倫敦的前忠於共和政府軍司令左斯塔夫杜朗通訊。杜朗這個名字如同他的家裡傭人彼特拉一樣在書裡出現了。第十二國際旅的魯卡茲將軍被描寫為一位精明的人;那位波蘭籍的將軍長羅爾,即頗負盛名的華爾特將軍在小說中成為高爾茲將軍;記者高爾特索夫在小說中叫卡可夫;女英雄瑪麗亞本來是一九三八年春天歐內斯特在馬塔羅結識的一位護士。雖然在外貌上有些特徵,如亞麻色的頭髮,但實質上,作者是暗指他的心上人瑪薩的。羅伯特佐丹,摩塔納的教授成了第十五國際旅的有膽識的上校羅伯特馬裡曼,他曾一度是加利福尼亞經濟學教授。佐丹的形象同歐內斯特書中的其他人物一樣他的性格和思想觀點或多或少與作者本人的性格和思想觀有所相同。十分明顯,佐丹的父母親是以作者自己的父母親為對象的。老佐丹和海明威的父親一樣都是用手槍自殺。小佐丹卻是個膽小鬼,而他的母親卻是個氣勢洶洶的人(如果小佐丹不是個膽小鬼,他本來可以理直氣壯地站在他母親面前,不讓她嚇唬他)。在書裡,歐內斯特甚至把自己身上的某種特性移植到佐丹身上——脾氣暴躁,一經發作便象森林裡的野火,遇風時越燒越旺,只有在他同一個他根本不喜歡的女人亂搞關係,發洩獸性之後,才能慢慢平息下來。

  四月初,歐內斯特為了給「偉大的戰爭」,一本描寫第十二國際旅首領古斯塔夫雷格勒的自傳體小說寫個序言,他不得不把手上工作暫時擱下來。為了避開來訪者,找個安靜的地方寫作,歐內斯特專程到離哈瓦那大約三百公里的奧林特省一個叫梅多孟諾卡的水稻甘蔗種植園。在寫這篇序言之前,歐內斯特已經給雷格勒提供幫助,如送錢給他用,積極設法把他從法國的死亡營中保釋出來。雖然這部自傳體小說大部分內容是虛構的,但歐內斯特說,「書中有很多事件和故事情節是非常真實感人的,只有作者本人親身經歷了,才能如此真實地描述出來。作家的義務和職責也在此,他不應該杜撰。」使作者感到欣慰的是他在戰場上認識了很多人,如魯卡茲將軍,維納赫爾布朗和雷格勒等。雷格勒是唯一活下來的人。他雖然受了重傷,受關押,遭流放,貧病交加,但雷格勒總是表現出英勇的氣概,絲毫不顧及個人的痛苦,是個不屈的勇士,雖屢次受傷,仍戰鬥不息,直至死亡。

  歐內斯特剛一寫完那篇序言,就病倒了。病魔折磨了他五天。四月二十日才恢復正常,接著寫完了小說的第三十五章。現在他開始認真考慮選取書名的問題了。開始,他想取名為「未被發現的國家」,但覺得還不滿意。據他自己說,他用了整整兩天的時間翻閱了聖經和莎士比亞作品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名稱,後來他找《牛津英語散文集》,在隨便翻閱約翰頓①詩作的時候,有一頁突然引起他的注意。約翰頓從英國十七世紀社會風俗,特別是禮葬習俗和當時的環境引起聯想,寫下了一個說明人類相互依賴的比喻。歐內斯特高興地看到約翰的比喻正好切中他那本小說的主題,即戰爭給人們帶來了災難,卻促使人們的醒覺和更緊密地團結——這一點在小說中已有所敘述。約翰頓的比喻的最後幾句話是這樣「無論誰死了,都使我察覺到自己的末日即將來臨,因為我是人類中的一員。然而,喪鐘到底為誰而鳴?它是為你敲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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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約翰頓(1572—1631)美國詩人及教士。

  從四月底到五月初,歐內斯特多次寫信告訴伯金斯,波林嗐胡鬧,簡直使他無法工作。她根本不面對現實。他雖然不住在家裡,但他並沒有白浪費時間,而一直在寫書。她一個勁地嘮叨,指責他。他一味地忍讓遷就,但都無濟於事。聊以自慰的是,過去他在波林身邊寫書,現在他離開她,但寫出來的書,無論在數量和質量上都比以前有過之無不及。他同意和波林分手,每月給她五百元作為撫養他兩個兒子帕特裡克和格雷格裡的費用。不過,他告訴波林,一旦他死了,這筆錢就沒有了。他的母親給他寫信說,她知道他正在寫一本長篇小說,再次希望他,書裡所寫的應對社會、對他人有效益。歐內斯特在覆信中十分冷淡地說,這很難說,也許能如她所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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