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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病魔的糾纏幾乎迫使他取消了「非洲之行」。他在海上度過了六十五天的假。在返回凱威斯特島的前夕,他釣到一條很大的馬林魚。魚被魚鉤鉤住了,拼力掙扎。歐內斯特盡情玩賞,足足玩了兩個小時。正當他玩夠了,準備用大魚叉叉住它的時候,那魚突然脫了鉤,撲通一聲掉回海裡去了。他非常失望,坐在船上又是喘氣又是咒駡。整整半小時,怒氣才逐漸消除。恰好在這個時候,突然下起瓢潑大雨來,雨水沒頭沒腦地往他身上淋。氣溫突然下降,他感到全身冰涼。兩天后,他開著小船越過海峽返回凱島時,他的體溫升高到華氏一百零二度。回到他的新居白頭街住房,他便臥床不起。醫生診斷的結果,確認他得了支氣管迸發性肺炎。

  當歐內斯特病情略有好轉,但仍臥床靜養的時候,他對這次得病感到十分惱怒。然而,他根本閑不下來,他又拿起《下午的死亡》那本書的校對稿進行校對。他翻閱著稿子。驀地,在每一頁的上方空白處,他第一次發現有一行用打字機打的字:4版80……3404海明威的死亡111C2—14斯各齊。

  歐內斯特心裡明白,上面那行字只是排字工人為了方便,把書的名稱和排版要求用縮寫的方式表示出來。但是,他是個性情暴躁的人,因而大發其火,有意小題大做。他立即打電報給伯金斯,說:「在每一版上都嵌插進『海明威的死亡』字樣,這不是很荒唐嗎?要不然,就是你別有用心。」第二天他又為此寫信給伯金斯,揚言他要扭斷那個寫這行字的排字工人的脖子。他說,對於一個有迷信思想的人,在校對這本書時,這六個字要看上千百次,那不是一樁很倒黴的事嗎?在最近一批「庸俗不堪」的書刊上,有些不知名的傻瓜蛋寫了一些褻褻下流的話,看了多麼令人氣憤!如果海明威在校閱書稿時死去,那麼伯金斯是要負完全責任的。

  歐內斯特病剛剛好,就迫不及待地到彼格特去。陪同他前往的是他的三妹卡露。卡露準備到密執安去照顧小弟弟萊斯特,直到她去維也納大學為止。他們坐的車是新出廠的V—8福特牌越野車。歐內斯特對其速度和性能極為滿意。他開得很快,每天跑六百五十四公里。抵達彼格特時,他感到疲勞不堪。一進家門倒在床上便睡了起來。但是,他和波林過去開車到西部去,比起這次來,他感到更得意。當時,一路上他們遇到很多向西部移居的工人。他們有的步行,有的開著老掉了牙的破爛車。這種情景使他想起了過去有人告訴過他一個事實。在俄國有二十萬流浪者到處流浪尋找實際上不存在的工作。歐內斯特覺得車子開過從前是闊佬現在是窮鬼住的頗為熟悉的地方很有啟發教育意義。他覺得,只要口袋裡有大把錢,開著新式的車子到西部去心情不會是不舒暢的。不過,他對蓋希科克說,他在二十年代經濟大繁榮中,沒有投過什麼股。當然,這不是絕對的真實,但他已經就其早期住在巴黎,過著極端貧困生活的情形,開始加以渲染。

  在懷俄明,他感到一切都是美好的。七月十二日下午歐內斯特和波林高高興興地來到羅倫斯和奧利佛諾德基斯的第一號房間。派洛特和莫得克斯山峰在夕陽西下時顯得十分巍峨雄偉,陰森可畏。十三日,歐內斯特大清早就起床觀看太陽從河對岸高山背後升起來。他樂於傾聽清晨萬物蘇醒過來的聲音,嗅聞大自然發出的新鮮氣息:牧場廚房裡傳來碗碟叮啷作響的聲音;微風吹送來陣陣鹹肉、咖啡和鱒魚的香味;山林小屋周圍松樹上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針葉;披著晨露的草場上歐薔草、三葉草、釣鐘柳、畫筆草和白羽扇豆在晨曦中更加清秀悅目;狹窄的灌水渠裡淙淙流水,轉彎抹角穿過整個牧場;更遠處傳來河水奔流的響聲和畜欄裡系在馬脖上的鈴聲;牲口跺腳的響聲以及口裡發生的嘶鳴聲。歐內斯特倚在畜欄的橫木上看著伊凡備馬準備上午出遊。

  當他想寫作的時候,歐內斯特便到位於小河的轉彎處的西德萊住所去。坐在桌子旁邊,在稿紙上寫下往下傾斜的字體,有時一連把幾行字都劃掉,細加思考後,又重新寫上。奧利佛諾德基斯特經常看見海明威從房裡走出門來,一邊用布拭拂他的眼鏡,一邊不斷地眨著眼睛仰望那湛藍的碧空,或凝望那英得克斯的美麗山色,仿佛他要把那壯麗山川風景深深地嵌在腦海裡。他不停地進行深呼吸,讓新清的空氣進入肺部。然後穿著軟拖鞋又返回寫字臺重新執筆寫作。不知他在什麼地方弄來一頂黑色瓜皮帽。當他寫作時,總是戴在頭上。他對朱布維沃說,他戴帽子是為了使腦神經不受涼。但他每次戴著這頂帽子在紐約街頭走時,背後總有許多猶太人跟著他,把他當作他們的兄弟。

  「我們整個夏天都騎馬出遊,」歐內斯特說。他還清楚地記得,當伊凡把咿呀作響的柵門打開,坐騎便快步沖出。他們經過印地安人的村落,順著小道走上斜坡,在松樹和葉子在風中搖曳的白楊樹林中通過。他們的馬小心地越過橫倒在地上的樹木,蹚過第一道溪流停下來飲水。他們居高臨下,山下景致一目了然。在林木的遮掩下,山村屋舍隱約可見。煙囪高高伸出屋頂,飄出淡淡的炊煙,在空中逐漸消散。波林注意到她騎的那匹馬的鼻子緊緊地眼在歐內斯特騎的那匹母馬的屁股後面。原來那母馬不停地甩動尾巴拂打蒼蠅。在山坡的頂處,他們看到一群麋正在吃草。歐內斯特立刻下馬,拿起望遠鏡觀察。但現在不是打獵的時候,還要過六個星期才行。下坡的時候,馬開始小跑起來,到了空闊平坦地帶馬蹄得噠,疾步如飛,直奔山坡下的綠色草場。卸下馬鞍,馬匹便自由自在地吃起草來。當夕陽把東邊的山脊染成褐紅色的時候,夜的帷幕正緩慢地籠罩著大牧場的農舍。

  這個夏天歐內斯特的一切活動都充滿著急促感。從這個時候起,一年之後便是他計劃到非洲去的時候。往後很難說他再有機會到懷俄明來旅行了。這個州已決定修築一條從紅屋經過熊牙山口到庫克市的公路。等公路修築好了,這個地方也就永遠不能打獵了,因為所有的動物都會跑到更遠的地方去,比方說跑到黃石溪那兒去。想到這一點,他就掃興。七月份他的主要活動是釣魚。一共釣了一百五十條鱒魚。由於築路的緣故,他最喜歡去釣魚的一條小河被破壞了。他戀戀不捨地回到寫字桌旁,重新拿起校對稿,校對《下午的死亡》那本書的最後一章。

  正當歐內斯特熱心於釣魚和打獵,從中取得無窮樂趣的時候,美國政界各派的鬥爭越來越激烈。歐內斯特從他的手提式收音機廣播中聽到胡佛和羅斯福正在發表競選演說。他說,與其聽這類演說,不知去聽山裡狼嚎狐叫的聲音。他發現西部大多數地區是擁護胡佛的,羅斯福在東北部名聲不怎麼好。但是在阿拉巴馬州,喬治亞州和弗羅裡這州,他卻是個天之驕子。歐內斯特的理想候選人仍是尤金迪布斯,所以他根本沒有興趣在「癱瘓的盅惑民心的政客」和「得了梅毒病的嬰兒」①之間去挑選。在政治和宗教之間,他對後者更有誠意。他帶著波林開車跑了將近四百公里到普威爾去以便及時參加八月份第一個星期五的彌撒活動。後來他十分詼諧地對波林的母親說,要是他的福特牌曲柄齒輪箱在離家十四公里處被山中路邊伸出來的巨石撞壞,波林就要被宣告為聖徒,那麼這個功績應該登載入冊。但在宗教方面她卻得不到任何賠償。當他們的車子通過一處荒野公路時,路旁有四隻黑熊和四隻公駝鹿,歐內斯特立即拍了幾張快照。他還打了十幾隻野雞,其中有些和火雞一樣大小。他準備帶著這些野雞給奧利弗,諾德基斯特烤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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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這裡海明威影射胡佛和羅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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