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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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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東方王國 十一月份的巴黎又潮濕又寒冷,海明威一家過不慣這種氣候。於是歐內斯特開始計劃到瑞士的阿爾卑斯山去。他曾發過誓,只要有可能他一定不錯過時機到那高山白雪渾然一體的神奇世界去領略一番。現在這種強烈的願望又湧上心頭了。他寫信給霍維爾詹金斯說,「我們在世上只活一次,讓我們痛痛快快玩一下吧。」他目下的困難是錢不夠用。儘管此時的房租比起過去在霍托海灣住的還要便宜些,但海明威在銀行的存款已大大減少了,而且眼前不可能有更多的收入。 正當海明威感到為難的時候,他接到伯特拉姆霍托曼的一封信。信中告訴他,在奧地利瓦拉伯格地區有個叫斯奇倫斯的小山村,位於蘇黎世和莫斯布盧克之間。那裡有一家叫托布的家庭旅社。生活簡單,伙食也不差,據說在那裡滑雪更是不可多得。以海明威一家三口人計算,一星期的全部費用只要二百萬奧地利舊銀幣就夠了。但是這個數額不一定靠得住,因為奧地利國內正鬧通貨澎脹。一塊美元可見換七萬奧布。歐內斯特立即在他那個記錄寫作筆記的藍色筆記本上算開了。結果,出於他意料之外,一家三口,在那裡一個星期的生活費用只需二十八元五角。他們完全可以把巴黎的房子臨時租給別人,全家安心地在白雪皚皚的大山區裡渡過整個冬天。那家家庭旅店的主人是保爾涅爾斯。歐內斯特立即給他寫了一封信,預定兩間十二月二十日用的房間。 去奧地利前,海明威照例向他新結交的朋友告別,其中包括阿齊布特和阿達馬克列奇。他們兩人都住在盧森堡附近波爾邁克大街上的一個公寓裡。亞齊布比歐內斯特大七歲,一位面目嚴峻的蘇格蘭人。他來自伊利諾斯,在耶魯大學得了學士學位。後來在哈佛大學又獲得法學士學位。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和戰後曾在法國軍隊裡服役兩年。現在退伍回來從事詩歌創作。在詩歌方面他完全可當歐內斯特的老師,但他察覺到歐內斯特對美學不大感興趣。相反,他們的談話內容主要是拳擊和打壘球。歐內斯特還去拜訪約翰赫爾曼。此人出生于密執安,一直在慕尼黑學習歷史,他即將同一位叫約塞芬赫伯斯特的漂亮姑娘結婚。約塞芬皮膚白皙、藍眼睛、金黃色頭髮。約翰卻皮膚黝黑,長相很象海明威,不瞭解的人會把他當作海明威的弟弟。他們兩人志願相同,都希望成為出色的作家。 海明威還探望了一位患肺病的年青人,歐內斯特華爾斯。此人有個很親密的女朋友兼庇護人愛賽爾莫赫德。他們談論創辦一個小雜誌《季度》。過去歐內斯特曾說他是個十分自負,裝腔作勢的人而不願同他交往。現在他改口說,「華爾斯是個蠻好的小夥子」。歐內斯特經常到華爾斯長住的旅店去找他,談論創作、作家以及藝術家的情況。他這樣過往頻繁,其目的是顯而易見的,就是華爾斯本人也很清楚。這就是《美洲評論》的停辦,迫使歐內斯特不得不另闢蹊徑,找個發表文章的地方,而他認為華爾斯的雜誌完全可以幫他的忙。 但並不是對他所結識的新朋友,他都懷有這樣的動機。他認識一位叫珍妮弗萊娜的朋友,一個又漂亮又聰明的新聞記者,是《紐約時報》的特約記者。歐內斯特常到她在波拿巴特大街的住所去。而且每次總是坐在一張原是為餵奶的母親特製的寬椅裡。這張椅子是珍妮從舊貨市場上買來的,並重新油漆了一下,還畫上大帆船在世界地圖上的五洲四海航行。她想,歐內斯特看了,更加引起他周遊世界的強烈願望。她把那張椅子取名為「歐內斯特椅子」,因為她房間裡只有那張椅子才適合他坐。歐內斯特坐在那椅子裡談天——總是談天——翹著二郎腿,牙齒刷白閃亮。珍妮很欣賞歐內斯特那雙「友好的,有敏銳洞察力的,閃閃發亮的紅褐色眼睛,」看不出有拉丁人的任何痕跡。有一次他帶她到巴黎共和宮附近一家小型的拳擊場去看拳擊比賽。她懷著欽佩愛慕的心情聽歐內斯特和一個法國拳擊迷用本地黑話互相指責辱駡。她心裡想,「歐內斯特是個生來聰明的語言學家,他首先通過耳朵來學習語言,以適應交流思想的需要」。 歐內斯特對他的新作《不可戰勝的人》到底水平如何,自己沒有把握。這個故事是九月份動手寫的,十一月二十日寫完。這個故事集中概括了他三次去西班牙看鬥牛後的觀感。他自己喜歡這篇故事,因為題材新穎,從未寫過。故事描寫一位年老無能的鬥牛士馬紐爾,一九一八年夏天重新回到馬德裡多羅斯遊樂場參加鬥牛慘死的事蹟。這是一個繪聲繪色,充滿驚險的悲劇故事。馬紐爾在力量極為懸殊的情況下,付出巨大的犧牲而取得勝利。他雖然肉體上被摧垮了,但他的精神並沒有被摧垮,歐內斯特自認這個故事是他所有的作品中最好的一篇。但他又覺得與《歸來的戰士》那篇文章雷同。那篇文章已經在十二月十日賣給麥克阿爾曼,收進一個叫《當代作家作品選集》裡。這個故事也有點象《滔滔雙心河》,只是在結尾時沒有象尼克那樣,有一大段的內心獨白,想到這裡,他也十分激動。他從頭到尾把故事讀完,才察覺到那些內心獨白把他預想要取得的效果全給毀了。唐斯梯華特已經把全部文稿交給他的出版商喬治多朗。歐內斯特急忙寫信給多朗,請他把《滔滔雙心河》最後的九頁刪掉。 歐內斯特夫婦馬上就要到奧地利去了。聖誕節前六天,他們在火車東站上車。第二天上午到達邊境一個木材集散地——巴奇鎮。歐內斯特走到鐵路那邊換了一些錢,買兩張到布魯登茲的車票。到達那裡後,他們改乘電車到斯奇倫斯山谷。近處成群的母牛正在草地上吃草,遠處高高的峰顛覆蓋著白雪。在車站裡他們碰上了保爾涅爾派擊迎接他們的搬運工人。托布家庭旅店是一幢白色拉毛水泥,十分結實的五層樓房。大門朝克奇普拉茲山,附近有一座暗灰色的古老教堂,房頂是圓的,從遠處望去很象一個倒立的青色大蔥頭。歐內斯特一家住在二樓一個套間裡。歐內斯特自己住前房,哈德莉和小孩住在臨花園的後房。從歐內斯特的前房窗口往外望,可看到東南面一個大山谷裡長滿了茂密的火杉,中間伴有星星點點的草地和農舍。再往遠處望,只見群山疊嶂,連綿不斷。 這個村鎮不大,有幾分故鄉的情調。底裡茲河把村鎮隔成兩半。河上有座木橋把河兩邊的村鎮連接起來。鎮上有商店,鋸木廠和一個遺棄了的博物館。鎮上的人講蒙太納方言——一種發軟喉音的混合語言。他們一見外地來的人便一邊用手托一托帽子表示致意,一邊說,「歡迎你!」歐內斯特尋思,象這樣有禮貌的人民,他以前怎麼把他們(指奧地利人)當作敵人呢!這個地方多麼好呀!住得舒適,伙食令人滿意,有各色各樣的啤酒,房裡有一架鋼琴可供哈德莉使用,還有一位住在旅店附近的漂亮女傭人。她叫瑪西德布朗,從第一天見面起,她就喜歡「波比」。 這年冬天,整個歐洲的氣候與往年不同,氣溫高,雪來得很遲。歐內斯特經過秋天的奮力寫作,此時已經有點惰性。他對哈洛德羅布抱怨說,他需要一個象巴黎那樣的大城市來激發他的創作欲。他已習慣於同波特拉姆哈特曼在托布旅店的小花園裡玩滾木球戲。唐斯梯華特從紐約寄給他一封慶祝聖誕節的信,裡面夾著一張匯票。歐內斯特眼睛一亮,猜想一定是出版商多朗寄給他的。但仔細一看,卻是斯梯華特私人的匯票,寄來鼓他的氣的。多朗已決定不出版歐內斯特的短篇故事,但表示願意考慮接受他的長篇小說。斯梯華特已經把歐內斯特的全部短篇小說稿拿給有名氣的H·L·孟肯,希望通過他交給阿爾弗萊克諾普夫。如果孟肯不喜歡那些故事,那還有霍拉斯利物懷德。羅布來信說,他不能到奧地利去,因為他要到紐約去瞭解一下他的長篇小說《都達布》出版的情況。他答應就歐內斯特的《我們的時代》一書在霍拉斯面前講幾句好話。 終於下雪了。開始在高山上,接著在山谷裡。白雪覆蓋著斯奇倫斯和特察根斯小山村,象一張白色大毯子向南延伸一公里半。哈德莉開始在旅店後面一個山坡上練習滑雪,後來到一個小羚羊時常出來尋覓食物的小山丘上。赫涅爾斯把店裡的一架鋼琴搬進她的房裡。上午,當波比在外面同女傭人瑪西德玩的時候,哈德莉便在房裡彈奏巴哈和海頓①的曲子。有時她也編織毛衣。用的是本地出產未經染色,直接從黑羊或白羊身上剪下來的羊毛,再由住在山谷裡的農婦將它們加工,紡繞成毛線。她為歐內斯特編織了一件毛衣和一頂滑雪帽。他穿著毛衣,戴上毛帽站在雪地裡讓巴特拉姆哈特曼給他畫一幅水彩畫。 -------- ①巴哈,德國鋼琴家和作曲家。海頓,奧地利作曲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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