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海明威傳 | 上頁 下頁
五一


  歐內斯特問卡拉罕是否也寫小說。這位年青人回答說「也寫一點」。他還答應拿一篇給海明威看。過了幾天,他們在樓梯上碰見,海明威大聲地埋怨說,「你怎麼還不拿文章給我看?」卡拉罕只好搪塞一下,說,「我這些天都很忙。」「呃,」他突然身子一緊說,「我只想看看你是不是也是個冒牌貨。」

  在一九二〇年,《明星報》社的辦公室對歐內斯特來說是既重要又親切,可現在他感到有些厭煩了。他用打字機打了一篇文章,對他身邊的同事一一作分折。文章內容如下:

  這樣他們談開了,越談越起勁。從過去的歷史談到現在……其他的人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勃比裡得是個學者,討了一個裝腔作勢的女人做老婆……格雷格·克拉克是退伍的陸軍少校,也是個表現很出色的士兵。他們兩人對於自己談論的事都是一竅不通的……他們又不需要工作……畢爾韋金偷偷摸摸溜進來打字……裡得和克拉克坐在旁邊談天。聊天是不要本錢的……他們喜歡給別人取綽號……而所取的名字都是陳腐不堪的。沒有一個名字聽起來清新順耳,都是一成不變,呆板沒有生氣……我感到十分高興和自豪,因為我有一件從安哥拉得來的神物。它樣子既好看又給我帶來極大的快樂。它比裡格的繪畫要珍貴得多。他們兩人誰都不願意看它一眼。

  他們剛從名利場或其他什麼地方來,只想獲得新的消息,對這種神物並不喜愛。只有傑米例外,他喜歡它。報社裡除了我喜歡藝術外,就是他了。傑米瞭解人們的心理活動,他是我結交的朋友中最好的一個。……他什麼都懂……他第一次見到哈德莉,就十分瞭解她。勃比裡得腦子枯竭,枯竭無用……一點用也沒有……我還沒有替格雷格克拉克說句公道話。也許我傷害過他。傷害他是太殘忍了。不過他很難相處,因為他不是扁的而是圓的,圓得八面玲瓏……他愛他的妻子和孩子;他愛打獵、釣魚和釣魚用具;他愛槍和有關槍方面的書……他也愛思考,而且很會思考,但從來不冥思。他也喜歡想起加拿大。凡是我不喜歡的他也不喜歡,但他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格雷格很有一點浪漫派的思想。可是我對於他的內心世界一點也不清楚,因為他是個浪漫者。我也是個浪漫者,麻煩就在這裡。你不能開除他,也不能讓他靠邊站,因為他總是在積極地幹活。不過很難說幹活到底有多少價值。他也有內心的活動。他既是個武官也是個謙和君子。這樣可能更好些。他為大眾做事……他的脾氣好,我從來未見過他發脾氣……如果說,他有什麼缺陷的話,那就是他的感情太脆弱了一點。他寫文章登報比誰都好。雖說我認識他已經很久了,但談不上對他瞭解。要真正瞭解一個人,只有到那個人傷心得大聲哭泣的時候。遲早你會見到人們大聲哭泣的。哭泣就象化學反應。當你大聲哭泣的時候,你內心的東西就分散顯現出來,就看清了。格雷格是我的朋友,但是我對他的瞭解沒有象我瞭解欣德馬斯那樣深。欣德馬斯是個狗娘養的東西,他是個騙子,這種人你很容易瞭解他。真正的好人是不容易瞭解的。狗娘養的人要瞭解他是有規律可循的。……我對格雷格不滿意的地方是他對賽馬和拳擊一竅不通。邊兩樣東西是衡量男人的勇猛和氣魄。但我不能因為這一點同他過不去。再說,我從來沒見過他喝醉了酒……我可喜歡看到人家喝得爛醉如泥。人,只有當他喝醉了才能真正感到自己的存在……我喜歡喝得酩酊大醉。從懂事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有這樣的感覺。

  克拉克對歐內斯特的看法在某種程度上說是十分客觀,合乎情理的。他說,「歐內斯特有一對烏黑的眼睛,深紅色皮膚,樣子有點象拉丁人,舉止粗獷豪爽……他說話口齒不清。一件事他要用三、四種表達方式才能說清楚」。克拉克和瑪麗羅雷注意到歐內斯特講話時有點口吃,特別在發L字母音的時候。克拉克說,當歐內斯特要說出鬥牛士維拉爾塔的名字時,他總說成「維屋達」。他對寫文章特別認真。當他從畢爾巴德那裡拿回《我們的時代》這本書的校對稿時,他來到辦公室大喊大叫,「我又有新的發現了」。於是摩萊卡拉罕不無羡慕地拜讀一番,然後問他,「你在法國的朋友對此書有什麼評價?」這時,歐內斯特不動聲色地回答說,「埃日拉龐德說,這是他四十年以來所讀過的最佳小說」。卡拉罕覺察到,歐內斯特儘管表面上沉著冷靜,可在他心裡「對於任何會妨礙他的寫作的成功的人,他是冷酷無情的」。

  《我們的時代》這本書已在聖誕節出版了。精巧美觀,封面上印有報紙的標題和圖案。扉頁上有木刻的青年作者的像,是仿照一九二二年邁克斯特拉特為他作的一幅拳擊家畫像刻制而成的。可惜這本書只印了三百本,因為一位法國印刷商粗心大意用水彩紙去複印木刻畫,結果報廢很多。只有一百七十本書上有作者畫像。巴德留了五十本作為贈送別人的禮物和備下次修訂用。歐內斯特立刻郵寄一本給愛德蒙威爾遜。

  歐內斯特回奧克派克作短暫的採訪。哈德莉沒有跟著去,主要是路程太遠,嬰兒受不了,此外,也怕耽擱了他們一月份返回巴黎。歐內斯特的母親看到自己的兒子在各方面比以前老練成熟多了,感到格外高興。他在許多方面真象他的外祖父歐內斯特霍爾。他母親後來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時寫道:

  星期天晚上,我們坐在一起談話。你談起對人生的看法。你的人生觀和你外祖父的很相同……我還記得他這樣說,「愛國主義往往被走頭無路的暴徒和惡棍所利用」。他是那樣的慷慨激昂,認為只有世界愛國主義才是正確的。我的孩子,看到你對外叔祖父泰勒那樣的熱心和慷慨,做母親的再高興也沒有了。歡樂的淚水滾淌在他的雙頰上,母子兩人坐在音樂室的一角,抱頭哭了一場。你無法體會,一位母親在看到自己的兒子有志氣有出息的時候,感到一種非語言所能形容的快樂的心情。

  歐內斯特對哈裡欣德馬斯的看法不但沒有改變,而且越來越壞。他從奧克派克回來之後,便意味深長地給約翰勃恩寫了一封辭職信。他希望約翰勃恩不致於把他的慷慨陳詞誤解為魯莽。他住在歐洲時,他一直同勃恩打交道,可是後來,他的老闆卻是欣德馬斯。昨天,欣德馬斯還說,事實證明歐內斯特既不聰明,正直,也不忠誠老實。情況既然如此,繼續在欣德馬斯手下做事就沒有意思了。歐內斯特的辭職從一九二四年一月一日起生效。

  在離多倫多去巴黎之前還有一段時間讓歐內斯特夫婦做好旅行準備。他們準備跨越過公寓住房的六個月租期,於是和朋友們商量把屋內的物品全部先寄放在朋友家裡。這樣房裡的東西——他們結婚時的禮品,畫像,都全部搬走了。後來他的一位記者同事傑米柯旺結婚借他的房子時,屋內只有一張雙人床,一架租來的鋼琴。一月十二日晚,康納布爾夫婦為他們舉行了一個歡送會。到車站送行的人中只有瑪麗羅雷是《明星報》的記者。火車頭噴出的陣陣煙霧直升空中同凝滯寒冷的空氣混合在一起,列車慢慢蠕動起來,到紐約去的漫長旅行開始了。歐內斯特夫婦忙著照顧孩子和行李,根本來不及回過頭來再看多倫多一眼。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