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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歐內斯特借來一支獵槍,打了幾隻鵪鶉。他本想再打幾隻,但由於得了一場瘧疾,身子無力,只好作罷。十月十七日,他帶著打字機坐上一列順著回巴黎去的方向開行的火車,到一百三十公里外的阿德裡諾普去。晚上十一點下火車時天正下著濛濛細雨,他就用剛買來不久的毛毯遮著身子走出車站。車站外面點著幾盞煤油燈,一片昏暗,沒有一點生氣,路面有一潭一潭的泥水。士兵平民混雜在一起熙熙攘攘。包裹被蓋,縫衣車,破舊的大車,到處可見,還有大聲啼哭的嬰兒,一片亂糟糟的。有個士兵帶他到一家旅店去,店主是克羅地亞人①叫瑪麗太太。門口一個打赤腳的法國人告訴他,旅店裡的房間全部住滿了人,如果他願意,可把他自己的毯子鋪在辦公室地板上睡。這時正好開來一輛汽車,車裡坐著兩個美國攝影記者,他們是特地從羅多斯托來拍攝希臘軍隊撤退的實況的。其中有個個子高的叫索迪瓦奈爾主動給他提供一個折床。這樣他便同他們一起進旅店去住。睡到半夜他被凍醒了兩次,而每次他都加大劑量服用阿士匹靈和奎寧片。第二天清晨,只見房裡到處都有蝨子。店主瑪麗太太——一個肥胖邋遢的女人——在她的辦公室裡招待他們咖啡和黑麵包。當歐內斯特對她抱怨說店裡蝨子太多了,她聽後聳一聳肩膀說:「這總比睡在馬路上好嘛,先生,你說呢?」

  ①南斯拉夫一地區的人。

  那兩個攝影記者開車回羅多斯多去,歐內斯特就順便搭了一段路的便車。上午正下著濛濛細雨,突然他舉目一望,眼前出現一個他永遠也忘不了的悲慘場景。幾乎所有住在撒雷斯的基督教徒,擠在一條向西通往阿德裡諾普和再遠一點的卡拉格齊的小石路上。這些難民的隊伍裡有水牛,奶牛拉的大車,長達二十公里。男女老少都疲乏不堪,他們用毯子蒙在頭上遮雨,在雨中茫然地緩慢地行進著,騎兵一路上驅趕他們,馬匹跑過處泥漿四濺。難民隊伍裡,誰也不說話,也沒有人呻吟歎息。他們唯一的任務就是趕路。在一輛牛車裡躺著一位臨盆的婦女,只有她唯一地發出幾聲呻吟聲。她丈夫撐起一床毯子擋雨。旁邊坐著一個小女孩,怕得快要哭出聲來。這支長長的隊伍在慢慢地向前蠕動著。

  歐內斯特打轉身,過橋回到阿德裡諾普。馬裡紮河水位猛漲,河水混濁,河面變寬了,足有四分之一公里寬。在瑪麗太太的辦公室裡,他把身子擦乾,接著寫了一則快訊。一個意大利上校答應第二天到電報樓替他發出去。電訊是拍給國際新聞社的弗朗克·馬遜的,但他要弗朗克把該消息轉給《多倫多明星報》駐倫敦辦事處。這時歐內斯特的體溫又上升了。瑪麗太太給他一瓶甜葡萄酒,讓他在服奎寧片時喝一點。當晚他歡天喜地地坐上一列開往巴黎的特快車,四天之後抵達巴黎。這樣就結束了他此行的任務。

  5.洛桑城

  從阿德裡諾普回來之後,歐內斯特整整睡了一個星期。不過,他的中東之行和所付出的艱巨勞動已得到了很優厚的酬勞。約翰·勃恩寄給他四百美元的稿費。恢復疲勞之後,他便用上這筆錢,並以新的精力投入到他自稱為「認真創作」的工作中去。埃日拉·龐德就是他的主要促進因素。還在夏天的時候,他就考慮要對當代英國散文進行一番探究。他的設想比埃日拉的過於龐大計劃要來得實際些。他的計劃是出版六本用硬紙作封面、印刷、裝璜美觀的,由自己編的小書。他將把這套書交給出版商威廉巴德出版。巴德在安佐大街二十九號新開了一家取名為「三山」的印刷廠。當龐德要歐內斯特為叢書撰稿時,他高興極了。他喜氣揚揚地給哈裡特·慕羅寫了一封信,告訴他畢爾巴德不久將出版由埃日拉指導的他的叢書。他要求把慕羅夫人曾答應在詩刊登出的六首詩收進這個叢書裡。

  也正在這個時候,歐內斯特請人為他畫第一幅畫像。為他作畫的是畢業於普林斯頓的亨利斯特拉特,外號邁克。歐內斯特是在龐德的工作室認識他的。他們曾用朵拉西為他們準備的高級特薄酒杯在那裡喝威士忌酒,並發現彼此對拳擊運動有興趣。當即同意進行一場友誼比賽。斯特拉斯同妻子和一個小孩住在奧梯爾運動場附近的哈姆·貝朗格。他身高六尺,體重二百磅。出去坐電車的時候,歐內斯特還耽心會被對方打敗。經過交手,證實他們的拳擊技術不相上下。賽後歐內斯特在鋁浴缸裡洗了個澡,並留在那裡吃中飯。飯後斯特拉特提議讓他給歐內斯特,畫張正面像,眼睛凝視著下方,身穿淺色運動衫。邁克把這幅像取名為《拳擊家肖像》。歐內斯特第一次對新蓄起來的鬍子感興趣。他的鬍子還是夏天到黑色森去旅行的時候留起來的。

  十一月初,歐內斯特的情緒特別高漲。經過幾次離家外出又回到在卡迪那·雷願恩大街的住所,心中自然感到自己是個老資格的外國移民了。賽爾維亞·畢奇甚至勸他寫弗朗克·哈裡斯的充滿性行為的自傳。歐內斯特說請她先寫。那可能是最好的一部小說。格特魯德·斯坦恩正在普羅旺斯地方曬太陽,他給歐內斯特送去象感恩節的南瓜那樣的卡薩巴甜瓜。他們到咖啡館喝咖啡,下棋,飲熱的甜朗姆酒。歐內斯特開始對自己的前途感到十分樂觀。一時高興寫了一封信給阿格妞絲,告訴她住在巴黎,已同哈德莉結了婚,而且不久他的第一本書就會出版。對於書的內容,除了詩歌和散文外,其它方面他還定不下來。他手頭有一本有吸引力的書《在密執安那邊》。另外,他正在著手寫一本叫《我的老人》的書。該書比《匹克萊斯·麥卡迪》的篇幅還要長。故事是虛構的,寫一個孩子知道他敬愛的父親是個騙子之後感到非常痛心。歐內斯特常回憶起在桑西洛的跑馬場和不久前在英格希恩和奧梯爾的觀感。他和哈德莉只要手頭有錢,就去賽馬。這能看出他們受到了謝烏安德遜的影響,儘管歐內斯特從來不願意承認。兩年後他這樣寫道:「想寫出好作品來,就要構思,要有豐富的想像力。正如寫《我的老人》一樣,從來沒看過騎師被人殺死,而第三個星期,喬治·巴弗雷門特在跳越障礙物時被弄死了。這就說明了問題。」

  在寫小說的過程中,他還時常寫關於他不喜歡的人物的諷刺小品文。文學上這種偽裝手法總要隱含著深刻的含義。歐內斯特認識一個叫瓦爾斯的人,就是個裝腔作勢的人。他第一次見他是在龐德的工作室裡。瓦爾斯年輕輕的就得了肺病,臉色蒼白,眼睛裡充滿著仇視的神情。他喜歡裝出一副行將死去的樣子,反應出社會環境的緊張和黑暗。另一個是個英國小說家福德馬多克斯·哈佛。他十一月份來到巴黎。一次在咖啡店裡喝咖啡,歐內斯特結識了他。當時,他心裡有點納悶。難道這個趾高氣揚,身子肥胖,蓄著長鬍子,藍灰色眼睛的人是約瑟夫·康雷德的好朋友,好搭擋嗎?多年來,歐內斯特十分讚賞康雷德的作品,但他很難相信,康雷德會同福德有什麼交往和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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