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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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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詩句是用散文體寫的,結構雖然鬆弛,但言之有物,反映了真實的人和事。然而厄內斯特的真正長處表現在他認真刪改寫在那個藍色筆記本上的詩句。然後用普通字體再抄寫謄正。他在紙頭上標明一九二二年於巴黎的字樣,仿佛他曾將這些詩稿寄給《明星報》似的。但它們並不是新聞稿。這些東西是他在巴黎拉丁區居住五個月所見所聞記載下來,並加以集中提煉出來的。 我看到賽跑場裡的馬在奔走時互相撞在一起,霎時間,許多匹馬倒地相互踩踏。場內其它的馬繞邊跳躍過去……場內觀眾向草地跑去,來到終點線前……淩晨二點鐘我看見畢基喬斯在卡馬丁路跳舞廳裡同一個正在修剪指甲的智利女青年吵嘴,他吸著煙,然後把煙雲吹在她臉上。接著他在筆記本上寫了些什麼,最後在淩晨三點半開槍自殺……五月一日我看見警察用軍刀驅趕從梅洛港口湧進巴黎的勞動群眾,我看到一個模樣象預備學校的學生,大約十六歲,被警察打得臉色發青,他在指揮人們向警察進攻,他自己親自開槍打死兩個警察…… 下午七時我站在站滿了人的公共汽車站的站台後面,汽車搖搖晃晃地開了過來,天正在下雨,街燈昏暗,人們正等待著乘車回家吃晚做。車經過灰色的巴黎聖母院時,雨仍下個不停……一個下雨的黃昏,我看見一個獨腿的妓女一瘸一瘸地在馬德林大道和坎本大街的人行道上走。一個臉皮象牛肉的主教派牧師手拿一把撐開的傘跟著她給她遮雨……我看見兩個塞內加爾的士兵在植物園的蛇館裡逗挑一條眼鏡蛇王。他們中的一個用圓筒形無邊氊帽去戲弄它,那眼鏡蛇王被惹怒了,弓起身子四處尋找攻擊對象。 一月份他開始動手寫實實在在的文章。到了五月份就已經寫出六篇內容充實,敘述清楚明瞭,直接了當,行文有力的文章。經過他在派托斯基和芝加哥的練筆,從寫內容浮華,措詞矯飾的文章起,通過名家的指點和自己的摸索,現在他總算走上了正軌。 3.舊地重遊 雖然歐內斯特對哈德莉多次談到意大利,想引起她的興趣,但他並沒有真正決定到意大利去。這年春天他們作了幾次短距離的旅行,以便緩和一下他們急於要作長途旅行的欲望。他們到英格希恩去看越野賽馬;同格特魯德、阿麗絲一起坐格特魯德的福特牌越野車到摩克思去野餐,同行的還有小說《馬恩山崗上》的作者米爾德雷德女士;自背行囊作長距離的徒步旅行,沿途住在小客棧裡,吃烤野豬肉,或用大蔥和蘑菇煎煮,喝點鄉村自製的葡萄酒。但歐內斯特仍渴望到意大利去。目下路費已籌備差不多了。他寄給勃恩的稿件得到很可觀的稿酬。哈德莉的信貸基金也能拿出些利息錢。於是他們在五月中旬便動身到意大利去,作為期一個月的旅行。這次琴克·多曼史密斯剛好休假,他到參白膳宿公寓找他們好一起登程。 琴克看上去沒有多大的變化。他身穿英國運動服,腳著滑雪釘鞋,滑起雪來儼然是個行家。他把他的赤黃頭髮剪得短短的,仍然象在軍隊裡那樣留著小鬍子。他笑嘻嘻地望著哈德莉,稱她為潑普斯維特(即新來的人),很快地同歐內斯特進行了同志式的交談。他們爬上海拔七千公尺的摩恩山巔。在車站附近有一家小咖啡店。屋頂上爬滿紫青藤,蜜蜂嗡嗡飛鳴,在紫色花上采蜜,屋旁有一匹駿馬。他們坐在大樹底下的綠色桌旁,喝著大杯的黑啤酒。一天晚上歐內斯特與琴克到附近一個山村去參加一次「喝啤酒比賽」。回來的路上,月光如洗,他們醉醺醺地邊走邊哼著小調。為了栗樹花是否能稱之為蠟燭台,他們爭論不休。一天琴克和哈德莉在小旅店裡看書,歐內斯特獨自到河邊釣魚,河水因山上雪水下流,水勢很大。過了一會他坐在一棵大樹底下看一張他用來包鱒魚的舊報紙—《每日郵報》。一邊吃裝在紙袋裡的食品,一邊眺望遠處赤褐色懸岸上飛瀉下來的瀑布。 五月份的最後一天,他們乘火車到波格·聖·皮耳,在一個小火站下車,然後步行進入意大利。第二天整天他們踩著沒膝深的雪爬上聖·波那德山口①。歐內斯特和琴克穿著結實的大皮靴,但哈德莉只穿一雙黃色美國造的小皮鞋,皮鞋遇雪滲水,走不到二公里路,鞋子就開裂了。等到達聖·波那德的荒涼旅客接待所時,鞋子已完全不行了。接待所看起來就象一座雪山上的兵營。他還來不及按門鈴叫人,寺院裡的狗就向他奔襲過來。後來寺裡的僧人出來接待他們,並安排他們的住宿。哈德莉穿著換過的乾淨衣服,腳著拖鞋,在吃晚飯前獨自好奇地在門外鋪石的走廊走著。每間房間的門都是敞開的,靜悄悄地愔無人聲。每間房間的門背後都坐著一位剃著光頭穿著道袍的和尚。歐內斯特說,她犯下了千年之罪,因為自古以來沒有那個女人敢於闖入這種修心養性的聖地。第二天哈德莉果然得了報應。在去奧斯塔的路上她苦行贖罪。當他們到達城鎮時,她的腳血泡破裂,痛得寸步難行。歐內斯特和琴克只好權當拐杖,一邊一個,扶著她前進。在開往米蘭的火車上,她一路沉睡不醒。琴克在半途中告別他們自個回部隊去。 ①阿爾卑斯山山口,介於法國和意大利之間。 米蘭對歐內斯特來說多少有點「回家」之感。他帶他妻子哈德莉去看戰爭期間曾用作國際紅十字會醫院的高大而古老的建築物威爾曼蘇裡。他們到都摩廣場,後來去參觀畫廊,接著在一家小酒吧間喝飲料——酒滲入鮮果汁和冰。報上登載許多關於法西斯分子攻打波洛格納市的消息。據說,大約有一千五百名國粹青年在反對共產黨的「反恐怖運動」中,佔領並控制了這座城市達二十四小時之久。歐內斯特獲悉「黑衣黨」的新領袖墨索里尼正在米蘭,他便利用記者的身份要求他接見。 墨索里尼在《意大利人民報》編輯部接見了他。在歐內斯特坐的椅子旁邊有一隻正在玩一捆滾成卷的報紙的小狼狗,他一邊同墨索里尼談話,一邊用手撫摸那可愛小動物的耳朵。墨索里尼當時三十九歲,行將掌握大權。他並不覺得墨索里尼如一般人傳說那樣青面獠牙,猙獰可怖。不過,他確實身材高大,棕褐色的臉,又寬又高的前額,微露笑容的嘴和一雙握起手來很有勁的手。墨索里尼談起話來思路敏捷,象個知識分子,看不出他是暴力的煽動者。他告訴歐內斯特,他的「黑衣黨」有二十五萬人,是新成立的法西斯的一支突擊隊。「加里波的①軍隊是穿紅衣的」,墨索里尼用手輕輕一揚微笑地說,「我們不想同意大利政府作對,我們不觸犯法律。但如果意大利政府要和我們過不去,甚至想吃掉我們,我們是有足夠力量摧毀他們的。」歐內斯特感謝他的接見,告別後逕自回旅店寫文稿。意大利的法西斯主義經歷了三個發展階段。第一階段成立組織反對共產黨,第二階段成為一個正式的政治黨,第三個階段,也就是現階段它組織發動政治軍事運動,旨在統治從羅馬到阿爾卑斯山脈的意大利。墨索里尼正坐在火藥桶上。歐內斯特心想現在的問題是墨索里尼將如何用火柴去點燃導火線。 ①加里波的(1807—1882)是意大利的愛國者和將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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