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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歐內斯特在寫作短篇小說的同時,還給學校的《特拉伊茲》週報寫通訊報導。他的第一篇署名文章在一月份發表,報導芝加哥交響樂團演出的實況。二、三月份他連續報導了漢娜俱樂部活動的情況。這個俱樂部是學校舉辦的,成員有來自芝加哥及其郊區。許多人是抱著為實現自己目的的希望而來的。但是生動活潑的現實生活更加吸引歐內斯特。一九一六年春他寫了一篇很出色的報導。文章說,那年五月的一個夜晚,在自來水廠附近的一口塘旁邊,有人正要跳水自殺。一個名叫裡曼·華盛頓,歐內斯特的一個拳友,見狀立即跳入水中將那人救上岸來。「警察局和公共社會福利服務部都高度讚揚裡曼·華盛頓救人於危急之中的英勇行為,」歐內斯特寫道,「在被接見時,裡曼·華盛頓說,如果此事會帶來什麼不良後果的話,那便是我大衣口袋掉失了為書板報Tabaja撰寫的笑話資料。」

  歐內斯特的愛好現在已從拳擊和寫消息報導轉向劃獨木舟——乘坐大型獨木舟,在月光皎潔的夜晚,沿第·普靈斯河劃行。他的同伴大多數是男同學,但是有幾次帶著弗朗西斯·柯特絲同行。弗朗西斯現在取代了朵拉斯·戴維斯同歐內斯特相好。他是在四月份演出三幕歌劇「瑪薩」的時候結識她的,當時弗朗西斯也參加了演出。歐內斯特在舞臺前樂隊池里拉大提琴,他的眼睛時時離開樂譜去看弗朗西斯。他的一個很有畫漫畫天才的朋友阿爾·東安,當即給他畫了一幅一個兩眼斜視的人的諷刺漫畫,上面還寫著:「歐內斯特正在看弗朗西斯姑娘。」歐內斯特不好意思邀請弗朗西斯去參加五月十九日學生舞會。「歐內斯特和瑪絲琳一起去參加舞會,」他媽媽後來寫道,「雖然瑪絲琳當時還有別的約會。」但到了月底,瑪絲琳、弗朗西斯、歐內斯特和哈洛德·森普遜等四人進行了象葛萊絲描述那樣一次坐著很好看的獨木舟溯第普靈斯河而上,到大學營附近的岸邊去玩。

  前一年的步行旅行給歐內斯特帶來了不少樂趣和裨益。現在,他又開始這種旅行活動。他邀勞·克萊拉罕一起,在六月十日星期六下午四點鐘,學校一放學,他們便出發。他們兩人都隨身攜帶帳子、毛毯、斧子、飯鍋、釣魚用具、罐頭刀、衛生紙、安全針、火柴、鹽、胡椒、指南針、一隻表、步程計、一疊明信片、膠布、兩張地圖、麥乳精、德國出產的甜味朱古力,兩支羹匙,兩把兩用的餐叉刀,備用短襪,一盒蟲魚餌,還有同樣重要的東西——鹹肉和玉米粉,準備釣到鱒魚後煮食之用。歐內斯特從銀行取了七元錢作為旅途之用。

  他們乘坐的汽輪一路上不時鳴笛,全速前進,橫駛過霧濛濛的大湖。這次他們從弗朗克福出發向南走,再沿著曼尼斯底河從溫卡馬步行到水面只有五十尺寬的貝爾小港灣。「我們在岸邊一處十分適中的地方宿營,」歐內斯特在日記中寫道,「河裡有很多鱒魚……在路旁打死了一條噬魚蛇。」第二天早晨七點,他們起床出去捕魚。「河裡鱒魚在蹦跳,」歐內斯特寫道,「真是一場大戰鬥。」那天,他們兩人共捉到四條鱒魚。歐內斯特捉的兩條魚,分別為十四吋和十八吋長。星期二他們拔營離開貝爾港到瓦爾頓轉運站去吃中飯。這是一個又髒又舊的小村落,到處有路軌。這個地方,歐內斯特寫道,「像是個廢品轉運站」。下午他們繼續趕路,去梅菲爾德。再從那裡步行到河面狹窄河水深而湍急的波德曼河。他們在河裡垂釣,但魚不上鉤。他們鋪了又整潔又舒適的床鋪。天幕低垂,他們便一早上床休息。淩晨兩點,一陣大雨把他們驚醒。他們冒著雨向下游走去,來到一個集儲木材的大水庫。勞·克萊拉罕捉了兩條兩尺長的胭脂魚。「開始,我們以為是鱒魚,」歐內斯特寫道,「後來才明白它們是胭脂魚。」第二天上午,他們將那兩條胭脂魚同一對老年夫婦兌換一夸脫牛奶。歐內斯特寫道,「那老婦人正用煙斗抽煙,她八十五歲,那男的七十八歲。他們得到那兩條胭脂魚感到很高興。」

  他們搭火車到卡爾克斯卡,然後步行至雷彼得河。這是歐內斯特第一次見到的水流最急,可以釣魚的河流。「一位來自芝加哥的人,在這曠野裡建立一座小型水力發電站,」歐內斯特寫道,「這人有條二尺長的鱒魚。」由於毛毯沒有幹,他們兩人只好通宵在水電站下邊一個小水池裡釣魚。歐內斯特心想,黑夜裡在水又深又急的河裡釣魚,真是夠羅曼蒂克的了。天快亮的時候,勞·克萊拉罕在發電站裡面睡覺,歐內斯特卻坐在窗口繼續釣魚。籃子裡的鱒魚越來越多了。歐內斯特說,「很多人看到我們要離開感到捨不得……那裡的人幾乎全都走出門來相送。」這種受到別人如此歡迎和關切的情況,是歐內斯特一生中最感到快樂的典型例子之一。他們在卡爾克斯卡的伐木集材者的小飯鋪吃完中飯,勞·克萊拉罕便與他分手告別,坐上開往南方去的火車回家。

  歐內斯特孤零零一人繼續趕路到曼斯羅納的一個小城鎮,在那裡等了七個小時,然後乘火車到彼托斯基去。為了消磨時間,在那段頗為漫長的時間裡,他一旁靜觀著一位年齡與他相當的印第安人姑娘,後來又同一位來自阿爾巴的伐木工人談天。他暗自思量,幾個星期來他為寫好故事和文章到底收集了多少材料。他在日記的背面列了一個草表:(1)波德曼的老年夫婦(2)曼斯羅納的印第安姑娘(3)貝爾小港灣(4)雷彼得河。這時,他心裡已構思好一個故事,「地點:曼斯羅納。一個下著大雨的夜晚。人物:一個面目醜陋的伐木工人和一位印地安姑娘。伐木工人先殺死那姑娘,然後自殺。」這就是這個年輕人當時所構思的故事情節,他認為這樣的想像和構思對他來說是易如反掌的事。

  在彼托斯基的那個星期六晚,歐內斯特用了七角五分錢在帕裡旅店租了一個床位。第二天步行到霍托港灣。迪爾華茲一家中午招待他吃飯,晚飯在韋斯萊和卡瑟琳那裡吃。雨終於停了,但天氣更加寒冷。他用槍打了一隻烏鴉讓迪爾華茲用棍子把它豎在田裡嚇鳥。星期二劈了一些柴火,殺了一隻雞。後來他在霍托海灣捉了八條鱒魚,帶到迪爾華茲家作菜下飯。迪爾華茲家即將到溫德米爾過夏天。但他願意呆在自己家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以海闊天空地想,想起在曼斯羅納小鎮上那個面目醜陋的伐木工人和那位印第安的姑娘。

  歐內斯特這次在霍托海灣停留的時間比以往久一些,這似乎說明他決定開始實行獨立自主的權力。他除了和迪爾華茲家交往外,主要是與畢爾和凱蒂·史密斯。他們兩人都同他們的姑媽約瑟夫·威廉查理斯夫人住在一起,姑丈是聖·路易斯醫生。一八九九年他們的母親因得肺病死去。以後他們便由姑媽撫養。姑媽在霍托海灣附近農場買了房子,讓孩子們在夏天有個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動場所。歐內斯特隱約地記起,從前他曾見過他們。如今他發現他們兩人那樣興高采烈,聰敏伶俐。雖然他們和他相比,年齡有很大差異,但他們卻十分樂意邀他一起欣賞湖光山色的自然美景。凱蒂已快二十五歲,畢爾是個大學生,二十一歲。他身材瘦削,容貌英俊,淡黃色頭髮滑溜溜地從頭上垂下來。說話時一口密蘇裡口音,音拖得長長地,話裡帶有諧音雙關語的幽默。凱蒂長相一般,是個性格率直的姑娘。頭髮有點象電影「小女人」中的女主角卓瑪琪一樣蓬鬆飛舞。因此,常常用纖細的手輕輕地把散搭在眼睛上的頭髮抹開。她有一雙動人的眼睛,藍得發綠,象貓的眼睛一樣。保證你看了會相信在黑夜裡她照樣能看見東西。使歐內斯特感到高興的是畢爾沒有把他看成低一等的人相待;凱蒂儼然以大姊姊的身份出現。出於關心和愛撫,她樂於向他指出,他的指甲太長了,裡面有污垢,而事實上的確如此。

  為了擺脫家庭瑣事的糾纏,歐內斯特在溫德米爾屋後院子裡搭了一個給自己睡覺的帳篷,還在離家半公里的瑪菲坡地上搭營。如果說他有時候感到自己已十七歲,對於家庭不應事事盲從;又假若象他在後來所寫的小說和書信中所說的,他在茂密的森林裡迷失了方向,失去了理智而落入尼古·波爾頓的到了出嫁年齡的女兒普魯蒂之手,他這些內心的活動,自然對他的姊姊和父母是絕對保密,守口如瓶的。最低限度,在表面上,他可被稱之為孝子,「過著完全合乎基督教父的理想生活。」如果他在文章中提到的關於他父親對性方面的說法是可信的,那他就不能真正闡明性的問題。他在報上看到恩瑞柯·卡羅魯由於亂搞女人而被捕時,問他父親亂搞女人①是什麼意思。他父親回答說,「那是最可恨的犯罪活動」。可是歐內斯特還是沒有弄懂。他心想「大概是一個人做了莫名其妙,希奇古怪的或令人憤恨的舉動,例如用搗碎了的馬鈴薯泥糊在一位象印在香煙盒上那樣漂亮的女人身上」。海明威醫生就此事作了進一步的概括性的說明。他說,手淫會使人變成瞎子,精神錯亂甚至死亡,而亂搞女人(嫖妓女)會染上花柳病。他說:解決這個問題的唯一辦法是不要同女人接觸。歐內斯特在他文章中提到的他第一次同普魯蒂·波爾頓調情的事,與其說是確有其事,不如說那正象他說的到芝加哥拜師學習拳擊那樣,只是憑自己的想像,虛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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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mash在這裡意思雙關,可作「搗碎」解,也可作調戲女人解,歐內斯特的父親說的是後者,歐內斯特理解為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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