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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在非洲一個背倚山嶺、面向草原的宿營地裡,作家哈裡正躺在一張帆布床上,望著平原上的鳥群。他的腿受傷了,他和妻子海倫等待飛機營救。由於傷口的感染,哈裡感到死到臨頭了,他對在附近盤旋的鳥兒十分在意,感到某種不祥的預兆。他儘量和她談話,但還是談到了死。妻子想讓哈裡樂觀一些,提議給他讀點兒什麼,但哈裡不感興趣。哈裡不顧妻子的阻攔,堅持要喝酒,他感到一切就這樣完了。海倫十分懊喪,後悔他們到這個地方來,哈裡對她大加指責和反駁,甚至說從來沒有愛過妻子。哈裡徹底厭倦了。

  哈裡腦海裡開始閃現出幾幅有關下雪的幾個畫面:他看見他站在土耳其西北部的卡拉加奇的一座火車站上,接著又想起了幾個姑娘喪身于保加利亞群山的積雪中的情節。他又看見正在下著大雪的高厄塔耳山,一個逃兵的兩隻腳在雪裡凍得鮮血直流。接著在希倫茲的聖誕節那天,他闃無聲息地滑雪,仿佛像一隻飛鳥。在「梅德納爾之家」被大雪封住的時候,他看到倫特先生在賭博,最後輸得精光。在另一個聖誕節,巴克去轟炸運送奧地利軍官去休假的火車接下來在福拉爾貝格和阿爾貝格,他快速滑行。

  哈裡又回到了現在,他看見海倫正坐在他身邊的一張帆布椅裡。他又開始對海倫出言不遜,說了一些十分傷害感情的話。直到海倫哭了,哈裡才略有勸慰之辭。傍晚時,哈裡已熟睡了一會。這時海倫去打獵去了,她想搞一點獸肉。哈裡又開始內省,認為自己曾經扮演了自己所鄙視的角色,意志鬆懈,貪圖安逸,他正想改變這種狀況。他又發現了自己愛過的女人總是一個比一個有錢,不知道為什麼?他還發現撒謊居然比他過去真心戀愛的時候得到的還要多些,他還想到金錢對於人的危害,尤其是對作家的危害。

  海倫打了一隻野羊回來,她打算為哈裡做一碗好湯。他們一起交談喝酒,氣氛比較融洽。這時天色已晚,哈裡看見一隻鬣狗從附近跑過,哈裡顯然很在意,他說:「那個雜種每天晚上都跑過那兒,兩個星期以來,每晚都是這樣。」他又有了不祥之感。這時海倫進帳篷洗澡去了。

  他又想起在君士坦丁堡的情景「那一陣他夜夜宿娼,而事後他仍然無法排遣寂寞,相反更加感到難忍的寂寞」有一次,他在街頭躑躅,搞上了一個風騷的亞美尼亞女郎,為了她,他還和一位英國炮手打了一架「他想起他同所有這些女人在一起時的歡樂和爭吵。她們總是挑選最妙的場合跟他吵嘴。為什麼她們總是在他心情最愉快的時候跟他吵嘴呢?」他感到要寫的東西太多了海倫洗完澡出來了。她讓哈裡喝肉湯來恢復體力,哈裡不以為然,但還是順從了。他還打算整個晚上都睡在外面,在悄聲低語中死去。

  哈裡接下來又有三段泛泛的回憶:有森林裡的獵槍,小溪邊的垂釣;有客店的老闆,城堡護牆廣場的人群。有大牧場裡發生的故事。有戰場上的悲慘情景。

  哈裡又感到了死神的呼吸。他告訴海倫:「你可千萬別相信死神是鐮刀和骷髏,它很可能是兩個從從容容騎著自行車的警察或者是一隻鳥兒。或者是像鬣狗一樣有一隻大鼻子。」

  就在哈裡垂危之際,忽然一切又正常了。第二天營救的飛機載著他向西飛去,「他看到,像整個世界那樣寬廣無垠,在陽光中顯得那麼高聳、宏大,而且白得令人不可置信,那是乞力馬紮羅山的方形的山巔。」

  就在這個時刻,鬣狗發出奇怪的叫聲,將海倫吵醒。海倫喊著睡著了的哈裡,但沒有回答,再也聽不見他的呼吸聲。

  這篇小說篇幅長,容量大,有人稱它是「濃縮的長篇小說」。它的結構極為特別:講一個人臨死想像他逃了出去,想得那麼真實,讀者都信以為真,以為他逃了出去。故事以死到臨頭的局面開場,然後倒敘這局面怎麼來的,然後筆鋒一轉,寫幻想中的逃走,而結論是客觀地報道已經死了。

  作家哈裡因一次偶然的小事故,把腿擦傷了,不料傷口日益惡化,生命垂危。但他並不盼望營救的飛機,看見飛鳥和鬣狗這些不祥之物,他也不十分害怕。

  他寧願喝酒,以減輕對自己肉體死亡過程的厭倦感。

  他這樣做並非視死如歸,而是意識到如果靈魂先期毀滅,肉體的死亡就毫無意義了。

  哈裡在臨終前想得最多的是寫作和愛情,他發現在這兩方面他早就不鍾情了。在回首往事中,哈裡感到自己的失職和墮落,「他目睹過世界的變化;不僅是那些事件而已;儘管他也曾目睹過許多事件,觀察過人們,但是他目睹過更微妙的變化,而且記得人們在不同的時刻又是怎樣表現的。他自己就曾經置身於這種變化之中,他觀察過這種變化,寫這種變化,正是他的責任,可是現在他再也不會寫了。」死到臨頭,他才知道一再延宕,遲遲沒有動筆的緣故。「他雖然有才能,但是因為棄而不用,因為出賣了自己,也出賣了自己所信仰的一切,因為酗酒過度而磨鈍了敏銳的感覺,因為懶散,因為怠惰,因為勢利,因為傲慢與偏見,因為其它種種緣故,他毀滅了自己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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