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海明威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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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英國海外航空公司的一個駕駛員在瀑布旁的叢林裡發現了那架失事的小飛機。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還有倖存者。駕駛員通過無線電報告了失事飛機的編號,於是,無數家報紙發表消息說,在默奇森瀑布附近發現了海明威夫婦乘坐的那架飛機墜毀了,雖然不能最後證實,但是,機上的人恐怕是九死一生。當地警察局也派人到失事地搜尋,無功而返。 而這時候,海明威夫婦已乘著那艘拍電影的船到了阿爾伯村湖畔的布提亞巴,並且又租了一架12座的輕型飛機準備飛往烏幹達的首都。禍不單行,這架飛機剛剛淩空升起,又一頭栽倒在一個亞麻種植園,機身立即火焰騰空,海明威拼命撞開機艙門,他和瑪麗,還有駕駛員從飛機殘骸和火焰中爬了出來,立即有人攔住一部過路汽車,將他們送到了50公里外的馬辛迪市醫院。 但飛機的大火、殘骸和盤旋上升的黑煙都表明海明威夫婦已死於非命。世界各大報幾乎都以頭版頭條報道了海明威遇難的消息:《海明威的坐機在非洲上空失事》、《海明威死於午後》、《海明威及其夫人遇難》、《海明威失蹤》、《海明威機毀人亡》、《喪鐘為誰而鳴?!》…… 而這時,海明威和瑪麗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醫生對他們作了全面而細緻的檢查。海明威的病歷卡上記載: 姓名:歐內斯特·海明威職業:新聞記者出生時、地:1899年,依利諾斯州,橡園鎮病情:右腎挫傷,肝損傷,腦震盪,二到三度燒傷,關節粘連,可能併發眼疾和腸道功能紊亂。 海明威頭上頂著一個大冰袋,手裡抓一瓶他自稱的鎮痛良藥松子酒,記者圍了一病房,攝相機不停地響,他的床上亂七八糟地放著25種語言的報紙,張張上面都有他的訃告。傷情使他糊裡糊塗,他聲如炸雷地對記者說:「我的運氣好,瑪麗也走運,還活著。能讀到自己訃告的人不多,我讀到了。」 傷勢和病情稍好一點,他給美國《觀察》雜誌寫了一篇1.5萬字的文章,描述他在非洲高原上「新鮮而又令人不愉快」的經歷,這篇文章的報酬是2萬美元。人們對這篇文章感到驚訝和敬佩,不是因為寫得好,也不是看它報酬高,而是實在難以想像,一個人處在那種逆境下,竟然還能寫出文章來。 這就是海明威!這就是他標榜的「壓力下的優美」。英格麗·褒曼說:「海明威不僅是一個人,他代表一種生活方式。」人,在與厄運的抗爭中,最能顯示出勇氣和尊嚴;即使死神逼近,人也「絕不能躺下不動」。 海明威「生活方式」的節律,有如大起大落的海潮。幾個月以後,曾經誤發過海明威訃告的報紙,又用頭版頭條發佈一道新聞,不過這次是確鑿無疑的: 海明威榮膺諾貝爾文學獎。 瑞典斯德哥爾摩的諾貝爾獎金委員會多年來一直在考慮授予海明威諾貝爾文學獎。上一年,海明威的呼聲僅次於英國首相邱吉爾。現在,在戰爭、拳擊、鬥牛、打獵以及種種無妄之災中蒙受過無數創傷重擊的海明威又接連兩次差點因飛機失事而殞命,必須授給健在者的諾貝爾獎如不迅速行動,說不定會追不上海明威這位行動巨人的步伐,錯失良機,留下不盡的遺憾。 海明威以他的《老人與海》榮獲該獎,這使他獲得一筆不需交稅的,折合3.6萬美元的獎金。他是繼劉易斯、奧尼爾、賽珍珠和福克納之後第五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美國作家。 海明威從小就是一個既要執拗地走自己的路,又非常渴望被認可為「第一流」的人,要統一這二者決非易事。當年的校園小作家如今已是白鬢蒼髯,但從瑞典來的崇高榮譽終於證明了他的成功。 他當然很欣喜,但一反慣常作風,並不喜形於色。也許是十分激動反而使他十分平靜。新聞界尚未披露時,他已獲知消息,馬上向他在軍界的摯友巴克·朗哈姆掛了一個長途電話。 「巴克,告訴你,我已經得到那個東西了。」 「那個東西?什麼那個東西?」朗哈姆莫名其妙。 「瑞典的那個東西,這你是知道的。」 「你,你是說諾貝爾獎嗎?」朗哈姆的聲音發起抖來。 「是的」,海明威依然像拉家常,「你是我第一個要告訴的人。」 「天哪!簡直太好了!」朗哈姆激動地說,「祝賀你,祝賀你!」 「那玩藝兒我早就應該得了。我正想要他們取消呢。」 「千萬別,你千萬不能那樣做,別發傻!」 「好吧,聽你的,也許我不會那樣做。」 海明威有一個「勇氣來自信心」的邏輯,這使他公然宣稱過:「我從不弄虛作假,但也是一個牛皮大王。」他按捺欣喜,強裝鎮靜,還是忍不住要口出狂言。不過這是在好友面前。 當消息正式宣佈,「瞭望田莊」裡賓客如雲的時候,他在公眾面前的姿態卻十分謙虛,莊重,而且同樣的坦誠:「我為所有當之無愧而獲獎的作家感到高興,也為所有當之無愧而未能獲獎的作家感到難過,這使我受獎時內心惶恐。」「但我非常尊重瑞典皇家學院的決定,並引以為榮。不過,無論是誰獲得這一榮譽,誰都應該特別謙虛。」 這正是他19歲那年作為受傷的凱旋軍人剛剛回到橡園鎮那個嚴肅世界時的姿態。 6.擊倒最後一頭獅子 幾年前,他曾玩笑式地說:如果他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他將表示感謝,但不會跑到瑞典去參加領獎儀式。現在,他的身體狀況和他對大海的深情讓他履行了這個戲言。當美國駐瑞典大使在斯德哥爾摩代他領獎並宣讀他的答謝辭時,他和瑪麗正在「拜勒號」上悠然垂釣。 但連續幾個星期裡,他一回到家,祝賀的人便紛至遝來,以至他抱怨「瑞典的事情」給他惹來一連串的麻煩。 有天,一位來客把好話說過了頭:「你在非洲飛機失事本來要喪命的,但是你大難不死,所以得了大獎。現在你再也死不了啦。」 海明威沒好氣地答道:「我有朝一日會變成一具夠你瞧的屍體,我不會再活五年。 自然規律不可抗拒,即使你是鐵打的硬漢子。海明威這句戲言又幾乎成為預言。1961年7月2日清晨,他最後一次扣響了他那支心愛的雙筒獵槍,應聲倒下的不是獅子、豹子和野牛,而是他自己。 不久以前,他曾經用這支槍打死了他的愛貓威利。那一天,威利的兩條腿被汽車壓斷,它一路爬行,叫聲不絕回到家裡。它的傷勢太重,已無法診治,為了減輕它的痛苦,海明威向它開了一槍讓它安息。他為此傷心落淚,威利和他相處已經11年了。但是,他在《喪鐘為誰而鳴》中說過:「死亡,只在拖延時日、痛苦之至、令人難堪這點上才是壞事。」 更早一些的時候,他對一個要為他寫傳記的訪問者說:「我仍然健康,至少我認為如此。我比以前更愛生活。但是如果我得了不治之症,我希望去得快點兒。我父親是自殺的。我年輕的時候還認為他是一個懦夫,但是後來我也學會了正視死亡。死自有一種美,一種安靜,一種不會使我懼怕的變形。我不但看到過死亡,而且讀到過自己的訃告,這樣的人不多。一個人有生就有死。但是只要你活著,就要以最好的方式活下去,充分創造生活,享受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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