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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馬林魚的血沉到一英里深的海裡,一條巨大的鯖鯊順著血腥味追上了老頭兒的小船。這種鯊魚天生要吃海裡一切魚,沒有任何敵手。老頭兒手握魚叉站立船梢,那鯊魚飛快地遊過來,猛力朝馬林魚的尾部咬去,一口就咬下來四十磅肉。老頭兒一魚叉紮中鯊魚的頭,那鯊魚一下翻滾過來,帶走了魚叉,它肚皮朝上,用尾巴猛烈地撲打水面,後來就慢慢地沉下水去。老頭兒說:「鯊魚這東西,既殘忍,又能幹,既強壯,又聰明。可我比它更聰明。」「你把魚弄死不僅僅是為了養活自己,賣去換東西吃。你弄死它是為了光榮,因為你是個打魚的。」「說到底,這個總是要殺死那個,魚一方面養活我,一方面要弄死我。」「可是一個人並不是生來要給打敗的。你盡可把他消滅,可就是打不敗他!」

  船又走了兩個鐘頭,又有兩條鯊魚襲過來。桑提亞哥用魚刀向一條鯊魚的頭攮去,那鯊魚從大馬林魚身上滑下去,臨死的時候還在吞著它咬下來的馬林魚肉。另一條剛從船底下露出頭來,老頭兒也一刀把它紮下了水。

  追蹤死馬林魚的鯊魚越來越多。鯊魚每一次襲擊,都扯去很多肉。老頭兒用刀子刺一條犁頭鯊時,那鯊魚猛地一滾,只聽哢嚓一聲,刀子折斷了。

  黃昏時候,鯊魚不斷地襲來。老頭兒說:「跟它們鬥,我要跟它們鬥到死。」他抄起棍棍棒棒不斷向鯊魚打去。半夜時候,又竄來一大群鯊魚,老頭兒知道這回鬥不過了,但他仍然用棍棒拼命打,棍棒打丟了,又拽下舵把子打,他不停地打,狠勁地劈,簡直喘不過氣來,嘴裡泛出一股怪味。後來,他往海裡吐了一口唾沫說:「吃吧,鯊魚,作你們的夢去,夢見你們弄死了一個人吧。」

  他知道他終於被打敗了,大馬林魚的肉被撕光了。他問自己:「是什麼把你打敗的呢?」他想了想,高聲說:「什麼也不是。」

  桑提亞哥返回漁港的時候,已經半夜了,他跌跌撞撞摸進茅棚,摸到水瓶,喝了一口水,就一頭倒在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人們圍在漁港邊上,看到桑提亞哥的船邊綁著一架巨大的魚骨,一個人用繩子去量,足有十八英尺長。

  曼諾林來到茅棚,只見老頭兒正在呼呼地睡,老頭兒那雙手滿是傷痕,男孩大哭起來,又馬上噤住,抽泣著出去,過了一陣,端著一罐熱咖啡回到茅棚。

  老頭兒終於醒了,接過男孩遞來的咖啡,一口氣喝完,說道:

  「它們把我給打敗了,曼諾林。」

  「沒有,它們沒有打敗你。」

  「我沒有運氣,我再也不會走運了。」

  「去他媽的什麼運氣。我會把運氣帶來的。」

  男孩又對桑提亞哥說:「你得趕快好起來,因為我能跟你學會好多本領,樣樣你都可以教我。你吃了多少苦啊?」

  老頭兒答道:「一言難盡。」老頭兒讓男孩去替他拿這幾天的報紙。

  孩子出了茅棚又放聲大哭起來。

  那天下午,老頭兒在茅棚裡又睡著了,他照例夢見了金色的海灘和海灘上的獅子。

  這個故事是一座在海洋裡莊嚴雄偉地移動著的「冰山」,它澄澈、清純而又深不可測,晶瑩剔透而又浩瀚無垠。它的「核心」明朗,謳歌硬漢精神;它的「光暈」模糊,能引起無窮思索。

  5.從天而降的禍與福

  500萬冊《老人與海》帶著新鮮的油墨香味撒向世界,隨著便是激賞和榮譽的浪潮向海明威湧來。

  三年前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福克納說:「時間將證明,海明威這本小書的質量將勝過我們任何人的作品。」

  海明威作品的一位意大利女翻譯家讀了《老人與海》整整哭了一個下午。

  評論家們搜腸刮肚,用上了最高品位的褒揚性詞語:這是一本「偉大的,令人歡欣鼓舞」的書,這是「人類向命運之神挑戰的神奇詩劇」,這是「一部關於人與自然的悲壯史詩」,這「是海明威最成功地運用他錘煉多年的洗煉風格創作而成」……

  連續幾個星期,海明威平均每天收到八九十封讀者來信,其中有學生、士兵、教授、碼頭工人,他在各地的老朋友以及許多不相識的人。還有人打電話或者親自找到他,感謝他寫出這麼好的作品。

  連教士和牧師們佈道時也開始引用海明威在《老人與海》中寫的那些飽含人生哲理,令人感奮深思的名言。

  1952年,《老人與海》獲得美國文壇上最負盛名的普利策獎。十二年前,由於一個權威人士的反對,海明威的《喪鐘為誰而鳴》與普利策獎失之交臂,結果,那一年的普利策獎空缺。這個空缺,海明威在十年後終於填補上了。文學圈裡還傳出了海明威可能會獲諾貝爾獎的輿論。

  真正的明珠,其價值不必由珠寶商鑒定,人人都可看到它眩目的光焰。海明威通過桑提亞哥的形象,對人類擁有的堅不可摧的精神力量唱出了動人心魄的讚歌。「一個人並不是生來要給打敗的。你盡可以消滅他,可就是打不敗他」,老漁夫的生活信條,在功利主義、拜物主義、悲觀主義、虛無主義攪得人暈頭轉向的時代,喚起人們清醒地意識到了自身擁有而且應該光大起來的勇氣與尊嚴。

  《老人與海》獲普利策獎的消息傳來時,海明威正在籌劃他一生中的第二次「東非遠征」。他把獎金給了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受過重傷的長子約翰,又用這個小說的電影版權使用費的一小部分為瑪麗買了一輛黃色的汽車。在「瞭望田莊」裡接待了許多祝賀的來客以後,海明威和瑪麗興致勃勃地啟程去非洲。

  他們首先到了法國和西班牙,會見了很多老友,看了鬥牛,重遊了舊地,特別是30年前他寫《太陽照常升起》的一個山村,西班牙內戰時他住過的馬德裡一家旅館和《喪鐘為誰而鳴》的背景發源地,引發海明威興奮不已地跟瑪麗述說往事。在歐洲時,海明威還接受了幾個名譽頭銜和一枚勳章,聽到了朝鮮停戰的消息,這也為旅行增添了愉快。

  但在非洲的經歷卻無比驚險,海明威和瑪麗差點沒能生還。

  他們於1954年1月抵達肯尼亞蒙巴薩港,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採訪報道那裡的種族衝突問題,當然,既來非洲,打獵活動也是不可少的。一次,他們租了一架單引擎小飛機行動。機上就海明威夫婦和一個駕駛員。飛行中,海明威忽然心血來潮,要駕駛員低飛,好觀賞尼羅河源頭氣勢最雄偉的默奇森瀑布。

  他們逐漸接近大瀑布了,震耳欲聾的水聲穿過飛機引擎聲傳來。這時,前方出現一大群朱鷺,駕駛員被迫俯衝,飛機墜毀了。

  海明威和瑪麗被拋出座艙,都受了傷,不過不嚴重,駕駛員也一樣。

  天近黃昏,飛機墜落的地方是一片叢林,野獸出沒,不可久留,三個遇險者驚魂稍定,便攀上附近一處平坦的高地,生起一堆篝火熬了一夜。晚上,海明威學野獸吼叫,野獸回報以吼叫,彼此都知道對方在什麼地方。第二天早晨,他們尋到了通往尼羅河邊的路,搭上了一條正在拍攝電影《非洲皇后》外景的小客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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