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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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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夫萊特退回了這部書稿,其中諷刺的對象許多是利夫萊特的朋友,也即稿源供給者,特別是安德森,更是莫逆之交,他不能為了海明威的三本書和已付出的區區200美元而出賣朋友,其中的「文壇大腕」,他更是得罪不起。 庫爾特·辛格的《海明威傳》中寫道:「博奈和利夫萊特說他在傳播醜聞,是個陰險的作家,因為他故意寫了一部他們不會出的書,其目的就是叫他們退稿,然後讓那個較大的斯克裡布納出版社去出他的書。」 巨大的勇氣加極端的精明便是所向無敵。利夫萊特犯規了,背信棄義,撕毀合同,海明威「光明正大」的一記「怪拳」把出版商打得暈頭轉向,七竅生煙,還只能和著血水把打落的牙齒咽到肚裡。 海明威哪裡「陰險」?他極守信用,但是,你若毀約,則我也不仁了。海明威哪裡「是叫他們退稿」?他只是像中世紀奉行「放血療法」的醫生,猛刺文壇歪風劣習,同時為美國文學增添一部諷刺傑作。 精明而無勇氣,非陰險即狡詐;勇氣沒有精明,非魯莽即野蠻,喜歡在邊緣地帶行動的海明威,二者兼備,或許正因為此,他才成為「這一個」海明威。 他坦然而迅速地與斯克裡布納出版公司簽約。 他那突發猛勁寫《春潮》的七天,推倒了前進的障礙,抓住了崛起的機遇。而他真正的威力還在那一記殿后的「重拳」。 機巧固然能一時湊巧,但只可偶一為之,真要立於不敗之地,還得靠硬功實力。 4.太陽升起來了 如願以償,《春潮》與《太陽照常升起》都由斯克裡布納公司出版。這是1926年,海明威27歲。 這兩部長篇幾乎緊挨著問世,像他當年愛玩的意大利照明彈一樣,一前一後射向文壇,兩股強光,不由你不眩目。 人們先是受到「春潮」的衝擊,還沒回過神來,又看到「太陽」升起。海明威成為這一年歐美文壇上熱度和亮度都咄咄逼人的明星。從此,他可以毫無愧色地躋身于作家,而且是有名的作家之列了。 《春潮》引起一片怨憤,如同石塊投入蛙塘。最惱怒的是安德森和斯泰因女士,他們都是海明威名副其實的引路人。沒有我們的當初,哪有你海明威的今日。 安德森注意紳士風度,以置之不理或者嗤之以鼻的態度來保持自己的尊嚴。斯泰因女士畢竟心胸有限,便以眼還眼,反唇相譏,說海明威妒忌她的榮耀,質問他為什麼不敢對付另一派「文人」。她稱他為「膽小鬼」,「活像馬克·吐溫描寫的密西西比河中平底船上的水手。」 《春潮》印數不多,斯克裡布納公司本來就是作為爭得《太陽照常升起》出版權的附帶條件而接受的,它基本上只在文人中有「圈內效應」。這也夠了,海明威至少因此而充當了一場「文壇鬧劇」的導演。導演也罷,眾矢之的也罷,都同樣引人注目,他需要這樣一種近乎「嘩眾取寵」的效應為緊接著打出的「重拳」作鋪墊。 果然不錯,《太陽照常升起》一出版,立即成為暢銷書。當然,歸根結底這是憑實力取得的勝利,而不是機巧的結果。 編輯帕金斯原來最樂觀的估計是總共銷售1萬冊,第一版6000冊,第二、三版各2000冊。結果出版後不到四個月就銷了1.2萬冊,一年時間競銷了2.3萬冊。其間常出現印刷廠剛收版,書店就脫銷的情況,形成了20年代中後期美國出版業少見的紅火。 小說的標題意味深長,以慧眼識珠而自豪的帕金斯說:「太陽已經升起來了,而且穩步上升,越升越高。」——這話幾乎使人分不清他是欣賞自己還是讚揚海明威。 海明威確實看重他作品的標題。當然,任何作家都如此,但海明威可能特別看重,他的寫作記事本上有大片大片的標題,他在讀書或者與人交談時,一遇到他有所感的句子乃至短語,他都習慣於記下來。他的許多小說就是由這樣記下來的一些句子或短語衍生出來。他有很多作品都是先寫好,後定題,這時他就常常到他的「標題庫」或者到某本書上去找。 《太陽照常升起》就是這樣。寫完初稿以後,他才斟酌標題,他的筆記本上開列了一串名稱:《費爾斯塔》、《垮掉的一代》、《注入大海的河流》、《兩人在一起》、《舊習未除》、《太陽照常升起》。他最後選定《太陽照常升起》,這是他從《聖經·傳道書》第一章中一段話裡發現的。 一代過去,一代又來,地卻永遠長存。太陽照常升起,太陽照常落下,急歸新出之地。風往南刮,又向北轉,不住地旋轉,而且返回轉行原道。江河都往海裡流,海都不滿。江河從何處流,仍歸還何處。 這段滲透「萬物循環,天道恒定」思想的話,還被海明威採用為小說卷首的第二段題詞。 而第一段題詞就是斯泰因評論戰後青年的那句名言:「你們都是迷惘的一代。」 海明威想把自己豐富的人生經歷、見聞和體驗都寫進這部長篇,因此小說內容可謂五光十色。 這部小說正在寫作的期間,他曾同菲茲傑拉德談論過小說題材的重要性問題。他認為戰爭是最好的題材。因為戰爭中動作多,場景也多,戰場上情況瞬息萬變。作家從一次戰爭中取得的經驗,在一般情況下他得花一輩子。帕索斯參加過兩次戰爭,因此他的小說《三個士兵》大受歡迎。可見最好的題材是戰爭。除了戰爭之外,其他好的題材是愛情、金錢、貪婪、爭鬥和無能等。 《太陽照常升起》幾乎涉及了上述種種的題材。內容相當豐富。正因如此,海明威擬用過眾多標題。 但它的主題卻不難理解。書名和兩段卷首題詞就是牽引它的兩股綱繩。 小說描寫第一次世界大戰後一群流落巴黎的英美青年的生活和思想情緒。主人公傑克·巴恩斯的形象帶有作者的自傳色彩,體現了海明威本人的某些經歷,以及他戰後初年的世界觀和他性格上的許多特點。 巴恩斯是個美國青年,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負重傷,戰後旅居法國,為美國的一家報社當駐歐記者。他在生活中沒有目標和理想,被一種無望感所籠罩。 巴恩斯熱戀著在戰爭中失去丈夫的勃瑞特·阿希利夫人,但下身負傷造成的殘疾使他只能把性愛當成海市蜃樓,他不可能與她結合。於是他嗜酒如命,企圖在酒精的麻醉中忘卻精神的痛苦。 巴恩斯的朋友比爾對他說的一番話,概括了他迷惘、無所依從的生存境況:「你是一名流亡者。你已經和土地失去了聯繫。你變得矯揉造作,冒牌的歐洲道德觀念把你毀了。你嗜酒如命。你頭腦裡擺脫不了性的問題。你不務實事,整天消磨在高談闊論之中。你是一名流亡者,明白嗎?你在各家咖啡館來回轉悠。」 女主人公勃瑞特是個英國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當過護士。戰後,由於丈夫死去,她隻身僑居巴黎,過著紙醉金迷,縱情行樂的生活,只因為「在這種地方誰也不知道要幹什麼」。她和男人在一起鬼混,終日在咖啡館酗酒調情,為的是忘卻「人間地獄般的痛苦」。她也是迷惘者。 小說中還描寫了一個美國青年作家羅伯特·柯恩,他自以為富有英雄氣概,對生活抱有浪漫的幻想,他也追求勃瑞特,但勃瑞特和其他人都不喜歡他,覺得他矯揉造作,連失去了與土地的聯繫還自得其樂,這樣的人,歸根結底也是「迷惘的一代」,同他人並無二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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