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海明威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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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將高明的詩人運用比喻的技巧,吸收到了對小說的兩條情節線索、兩個相關事件的處理中,使二者一明一暗,虛實相應。這很像龐德的意象派詩歌中常用的「意象疊加」手法。 海明威有意識地抑制了以前常有的「嘩眾取寵」傾向,對那老頭自殺的事件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目的是想使之「含義更深」。 最值得稱道的是那種具有類似含意的連鎖隱喻,它們像明亮的星星嵌在夜空一樣,渲染出一種氛圍,有一種耐人尋味的魅力。在他30年代以後發表的傳世之作《老人與海》中,爐火純青地運用了這種手法。 卡羅斯·貝克的《海明威傳》把這篇小說看得很重要,認為它是海明威早期文學生涯中,運用美學的理論和觀點進行寫作的成功之作,「正是在這篇小說裡,而不是在那些他曾引為自豪的然而十分乏味、毫無感染力的詩歌裡,表現出他真正的才華來,而這種才華將在他以後的創作中展現出來。」 海明威像鳳凰涅槃一樣在劫難中新生了。 威尼斯的柯迪納是個寧靜優美的地方,海明威喜愛這份寧靜優美。但是,他的生活不能缺少壯美,他需要從壯美中汲取勇氣。 他和哈德莉到了西班牙,他要去看鬥牛,正懷孕的哈德莉也認為看鬥牛對胎兒發育有益。這種「野蠻娛樂」在其他地方找不到,在歐洲只有西班牙,在美洲只有墨西哥,而墨西哥的鬥牛又是從西班牙傳過去的,它在300多年中是西班牙的殖民地。 海明威的作品中已經寫到過鬥牛,但他實際上還沒真正見識過。 同行的還有兩個朋友,彼爾·巴德和鮑勃·麥克,他們都是出版商。麥克有的是錢,他負擔全部旅費。他們在隆達看到了古老的鬥牛場和幽深的大峽,在塞維爾看了吉卜賽人的歌舞晚會和他們居住的洞穴,在格拉達看到了氣勢磅礴的大瀑布,最後到了龐普羅納。 龐普羅納是西班牙的高原城市,每年7月都要舉行為時一周的慶祝聖弗明節的集會,在這七天裡,全西班牙的鬥牛士和猛牛都雲集于這座高原城市。 海明威夫婦都不懂西班牙語,但這不要緊。 節日的第一天燃放煙花,接著是連續一個星期的狂歡、喝酒、跳舞、宗教活動,再就是鬥牛。 每天清晨,海明威就把哈德莉叫醒,到窗口觀看鬥牛群在一條鋪著鵝卵石的路上狂奔,跑到鬥牛場地的牛圈中去。而在牛群前面跑著的,是龐普羅納城最勇敢的青年男子,他們邊跑邊炫耀自己的矯健,沿途觀眾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下午的鬥牛是慶祝活動的高潮。海明威場場必看。披著斗篷的鬥牛士一出場,全場立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鬥牛士繞場一周向觀眾致意。接著,鬥牛從牛圈中放出,觀眾中立即卷起緊張興奮的熱浪。鬥牛體型健碩,神態威猛,一對牛角像兩把鋒利的鋼刀。鬥牛士用紅布激怒鬥牛,自己時而躲閃,時而進擊,時而繞場疾奔,逗引猛牛追趕,時而返身威逼猛牛,每一個動作都虎虎生風。每一次險情,都引起全場的驚叫,每一個漂亮的招式,觀眾都報以歡呼。 一場鬥牛就是一場力與美的激烈舞蹈、生命與生命的撞擊,爆發出震耳的旋律,眩目的火光。 海明威說:一個人坐在鬥牛場裡觀看鬥牛,就像在戰場上觀看作戰。他特別讚賞一個叫尼卡諾·威拉爾塔的鬥牛士。尼卡諾身高無比,像獅子般勇猛,像豹子一樣迅速。海明威與哈德莉商量好,要是哈德莉生下的是男孩,就取名為尼卡諾·威拉爾塔。 也許是因為看到的、談論的大都是鬥牛吧,海明威西班牙之行中也顯出「牛性」,他經常奚落自願承擔此行全部費用的麥克。他與麥克是在龐德家裡認識的,麥克一直對他很殷勤,但他卻莫名其妙地瞧不起麥克。 一路上他一有機會就頂撞麥克。 麥克有次提議到隆達去。 「隆達是什麼?」海明威明知故問。 「哦」,麥克答道,「大概是南方的一個大峽」,接著又補充, 「據說是西班牙最大的城市之一。」 「到底是峽谷還是城市?你什麼時候去過?」海明威咄咄逼人。 麥克尷尬起來:「我不知道,我沒有去過那個地方,我只聽人說過。」 他們有一天在路上見到一條死狗,已經發臭生蛆,麥克嫌惡地把臉轉向一邊。 海明威用教訓的口氣說:「你要面對現實,不管眼前的東西是多麼醜惡。你寫文章標榜自己是現實主義者,難道現在又要我們把你當作一位浪漫主義者嗎?」 一次看鬥牛,當一個騎馬鬥牛士被撞翻時,麥克興奮得大喊大叫,海明威鄙夷地盯住他,後來還寫文章諷刺。 同行的彼爾也看不過去了,說海明威你已經受人之惠,不應該「橫蠻無禮侮辱別人」,海明威聽了只是陰陽怪氣地笑,並說要通過彼爾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彼爾給弄得莫名其妙。 這是海明威式「精神勝利法」的表達方式。他受人之惠以後,特別是得到那些他認為不如自己的人的幫助以後,他內心深處不是感激,而是惱和羞。他又不知掩飾,於是便化為「怒」。他的很多朋友都領教過他對待麥克的這種方式。 當然,他也不會太過火。所以,從西班牙一回到巴黎,這兩個出版商朋友就爭著要出他的第一個作品集。麥克是實幹,彼爾則似乎有點虛張聲勢,至少開頭是這樣的。 最後,麥克的迪昂出版社終於捷足先登,出了那本《三個短篇,十首詩》。 這就是海明威通過彼爾想要得到的東西。 第四章 太陽升起來了 1.「東方和尚」的魅力 1924年1月,又是一個大雪紛飛、寒風怒號的日子,海明威帶著哈德莉和出生不久的約翰離開了多倫多。到火車站送行的只有3個人:4年前把海明威從瓦倫湖帶到多倫多的「拉爾夫叔叔」老兩口,和明星報社的一個女記者。 但是海明威一點也不傷感,他像離開監獄一樣愉快。在紐約稍作停留以後,他們乘一艘郵輪又來到巴黎塞納河的左岸。這是海明威1918年以來第三次從美國橫渡太平洋到巴黎。 他們在斯泰因寓所附近租了一套二樓的公寓房間。新家有兩點令人滿意,一是房租不貴,二是離愛丁堡公園不遠,哈德莉可以帶孩子到那裡去呼吸新鮮空氣。但這裡對海明威很不利,因為窗子正對著木料場,樓下有一個鋸木廠,電鋸的尖叫,馬達的轟鳴,木材拋落的聲音以及運輸卡車的喇叭和引擎聲迫使海明威訓練自己鬧中求靜的本領。 他將在這裡度過他一生中最艱難的日子,一個再沒有職業可依靠的自由作家要在這裡背水一戰,將奮力攀登文學的險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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