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海明威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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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原來真正處在孤獨之中時倒並不感到孤獨。他的情緒也逐漸平靜下來,他要讓自己的才智重新發揮作用。 他的朋友布倫貝克應邀到這裡來和他一起過自我流放的生活。他們兩人一起釣魚、打獵,回憶在堪薩斯城《明星報》和法國、意大利的生活,並且計劃自己的前程。他們隨心所欲地安排每天的活動。 就在水上垂釣的過程中,就在盤坐於篝火旁燒烤剛打到的野鴨的過程中,就在霍托海灣游泳和在朗費爾德農場上出力流汗的過程中,他自己清楚地感到一個新的海明威正在脫穎而出。 布倫貝克是一個真誠而坦率的朋友,又是一個樂於聽他說話的人,他不知不覺地提供了海明威所需要的精神治療。海明威可以說出他想說的一切,而且都能被朋友接受,就像瑪麗雅那樣地接受。不過布倫貝克的見解比較深刻,他能領會海明威的全部意思,也能與海明威進行爭論。而不是像瑪麗雅那樣只會說「我要為你祈禱」。 海明威對自己的選擇時而信心十足,時而躊躇不前,布倫貝克的話就成了他的強心劑,他相信海明威至少能靠寫小說養活自己。海明威的自尊心也驅使他朝這個眼下最實際也最迫切的目標挺進。他早在剛進橡園中學的時候就利用課餘時間從事各種各樣的計酬勞動,從掃地擦玻璃到上街賣報都幹過。而從歐洲回來以後,他已經依賴家裡生活了半年。 他擬了十幾個標題。可是好多都沒有完篇就寫不下去了。完成了的只是《渥安皮的道路》、《在異邦》、《你們決不會這樣做》、《現在我已倒下》、《月夜炮轟》等,寫的全部是他在歐洲戰爭中的經歷、見聞和感受。他牢記兩年前一個寫作上的啟蒙老師說的話:「寫自己最熟悉,最有體會的題材。」他不再像中學習作時那樣無邊無際的想入非非了。 第三章 坎坷之路 1.第一個收穫季節 畢爾·霍恩是跟海明威一起在紅十字會服役並在意大利作戰的一個老朋友,他們的父輩也有很深的交情,畢爾同布倫貝克一樣,出身於名門望族。他家在東海岸的紐約,北部的湖邊和中部的芝加哥城都有地產房屋。他弟弟肯裡·史密斯在芝加哥大道100號有一套豪華的寓所,客廳裡鋪著大理石,螺旋式樓梯通往樓上八九間大大小小的房間。 肯裡夫婦熱情好客而喜歡藝術,他們的寓所成了青年藝術追求者的沙龍。 海明威帶上他那台老掉了牙的打字機,跟畢爾、畢爾的妹妹凱蒂一道從瓦倫湖畔來到芝加哥,幾經遷徙,住進了東芝加哥大道100號。 這裡住了一群各有奇特經歷,又都自命不凡的年輕人。客廳裡有鋼琴,房角上有寫生畫架。幾乎每個人都有打字機,幾乎每個人都有七八個綽號。海明威到這裡不幾天,就有了厄尼爾、奧恩波斯、奈斯特、享米、史坦因、維梅奇和海明斯坦等不同的名字。海明威喜歡最後一個。 他們造出一些只有圈內人才懂的行話,把笑叫做打哈哈,把死叫做押,把錢叫做種子,把抽煙叫做吹筒子。他們互相激勵,又彼此挖苦。時而敲打字機,時而又跑到陽臺上去賽拳。 廁所的牆壁上糊滿了退稿紙。但只要有人賣出了稿子,大家都有啤酒喝。 海明威在這裡變得成熟老練多了。他待人和氣,但不討好;精明能幹,但不自作聰明;舉杯飲酒,但不喝醉;結交女友,但不動深情。飯菜概不講究,一塊粗麵包和一杯廉價酒就是他喜愛的一餐。他進門與「藝術家們」談得來,出外去又常與「藝術家們」不屑交往的下等人混在一起。 他一邊寫東西,一邊找工作。他經常到最廉價的街頭小吃店花六角錢對付一頓中餐或晚餐。《多倫多明星週刊》繼續發表了他的幾篇短文。最缺錢用的時候,他接受了《芝加哥論壇報》犯罪案件記者這樣一個臨時性的工作,寫的又是破舊公寓裡跳樓自殺的女人,僻靜街道上無人處理的車禍,還有漂在密執安湖上的身份不明的男屍。 他對這些事情已有點討厭,但不得不勉為其難去寫。因為他自己真正喜愛的小說作品,總是附了退稿信被寄了回來。 一天早上,海明威吃早點的時候,順手拿起《芝加哥論壇報》瀏覽徵聘廣告,一家名為「美國合作社」的廣告公司辦的《共同利益合作報》招聘寫文章的人。海明威打了一份應聘申請。他很順利地被錄用了。此後差不多半年時間裡,這份《合作報》幾乎沒有人與他「合作」,廣告以外的文章全由他一人寫,每週薪水40元,每週要寫50—60頁,但這種東西花不了他多少力氣,他仍然有的是時間去寫他的小說和詩歌。 他不喜歡參加寓所裡其他文學志士的座談。一個人不能通過討論去練習寫作,正像不開槍打靶學不會射擊一樣。句子之間的關聯,詞語引起的感覺,都要在寫的過程中才能捉摸。別人爭得面紅耳赤的時候,他總是在打字機上打他的作品。 他只相信行動。 他的打字機噠噠噠地響個不停,字紙簍裡堆滿了揉皺的稿紙。一篇篇的小說寄出去,退稿信卻像秋天的黃葉一片一片地飄落過來。 東芝加哥大道100號的客廳是討論室、約會處,也是文人雅士們召開新聞發佈會的場所,退稿信與好消息都在這裡當眾宣讀。 有一天,海明威撕開一封來信,幾個腦袋湊過來。 他的一篇關於拳擊的小說第一次被新奧爾良一家名字怪怪的小雜誌《兩面派》採用了。 大家馬上祝賀。馬上有人請教:「海明斯坦,你寫小說是怎樣構思的?」 海明威控制住內心的激動,一本正經地說:「我不是在寫字臺前想。我常到體育館裡看拳擊,我自己也參加。我到體育館裡去和拳擊手一起研究,我在那兒竭力和他們打成一片。你該去看看我在那兒的模樣。我甚至和那兒的氣味也打成一片。我從體育館回來便寫下我在那兒的全部感受。我必須看到,感到,聞到才行。」說完便一步兩級奔上樓,回到自己房裡去享受成功的喜悅。 這幾句話可以說是海明威創作方式的最早宣言。他沒有進過大學,他不喜歡去啃大部頭理論,也不相信這個主義那個方法。他的理論、他的寫作風格,乃至他的全部人生哲學都是來自行動、來自實踐。 他講過他小時候如何悟得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原理。一次在野外釣魚,他朝一棵樹幹小便,系褲子的時候,忽然發現一條蛇正在捕捉一條比它粗一倍的蜥蜴。蛇伸長脖頸,張開血盆大口,咬住蜥蜴使勁往下吞。那蜥蜴還剩後半個身子露在外面,它奮力掙扎,顯得勇敢、頑強,又有幾分可笑。每當那蛇停下來歇氣的時候,蜥蜴便能掙扎得露出後腿來。經過15分鐘的戰鬥,那條蛇閉住嘴巴滿足地盤臥起來,那蜥蜴則在蛇的肚皮裡動彈了好一陣。小海明威繞有興趣地觀察了全過程,似乎獲得了某種啟發。他心裡當時想要說的,正是後來生物課上老師講達爾文的時候提到的原理。 他不啃理論,不談主義,不學方法。他的朋友都說他有過人的直覺。他只認幹和幹好。幹,而且幹好了,就會得到承認。 當然,他也講「運氣」。他釣魚、打獵、寫小說都常講:運氣好,就如何如何。 東芝加哥大道100號大概就是給他帶來好運的地方。他在這裡收穫了小說創作的第一次成功,還採摘了愛情的第一顆果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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