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海明威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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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像大哥哥一樣很開心地跟她們談了一下午。 臨別時,那個稍大一點的女孩突然感到這位大哥哥很孤獨。 他確實十分孤獨,週末回家的姐姐說他是一個「被關在一隻密封的大匣子裡的人」。他向遠隔重洋的「希臘女神」寫信傾訴難耐的寂寞與孤獨,一天三四封。他常常百無聊賴地朝天上打照明彈。那流星般倏忽即逝的強光或許能使人們不至於淡忘得太快。 橡園鎮居民都清楚:只有埃德蒙醫生的兒子才有這種稀罕物。 雪上加霜。阿格紐絲的來信,語氣越來越冷。 一封信中說,他寄來的信實在太多,她找不出時間去看,她在醫院裡要工作。這樣多的來信,她應付不了。 又一封信中說:「我不像你想像的那樣完美無缺。也許是,但那是過去。現在開始變化了。我今晚感到有點不舒服,那麼就此擱筆了。晚安。」非常得體地表示了與他疏遠。 接著一封信就說她現在愛上了一個那不勒斯青年。這個青年是個門第顯赫的世家子弟,即將繼承他父親的爵位和財產。她向海明威表示歉意。說開始時他可能不理解她這一決定,但過些時候,相信會原諒她的,說不定還會感激她。她衷心希望他幹出一番大事業來。 海明威如烈火燒心,大病一場。這是他一生中真正投入了自己全部熱情的第一次戀愛! 也是最後一次。 他一生中有過許多次有愛情的或沒有愛情的浪漫經歷。他先後娶過四個妻子。他坦誠地說自己喜歡女人。但沒有哪一次有這麼強烈,這麼瘋狂。 火山大噴發只有一次。 6.自我流放 火山噴發後便是死一般的冷寂。 海明威的生活從「沸點」驟然降到「冰點」。與其說他像關在匣子裡的人,不如說他是關在籠中的豹。 他無法擺脫孤獨,他惱火、憤怒,又一籌莫展。他常常徹夜失眠,一合眼就做噩夢。昔日戰場上的巨炮嚇得他尖叫著驚醒,垂死的傷員痛苦的呻吟使他的每個夜晚都成為苦難。他喝光了從意大利帶回來的烈性酒,再到酒吧間痛飲,喝醉了就詛咒阿格紐絲回國時一下輪船就摔掉滿口牙齒。 他成了橡園鎮的零余者和局外人。忍受不了的時候,他常常跑到芝加哥的貧民區去。有一天,在一所簡陋的公寓門口,他遇見一個喝得半醉、凍得發抖的姑娘。這姑娘叫瑪麗雅,是意大利的移民,而海明威是剛從她的祖國回來的。兩人說了幾句話,瑪麗雅就上前拉著他的手把他領進自己屋裡。 這是一間肮髒的房子,裡面有一張油漆斑斑的鐵床,一把直靠背的椅子,還有一個搖搖欲墜的梳粧檯,幾個半開的抽屜裡有幾件女式衣服,全都象像麵條一樣扭在一起。彼此沒有問長問短,也沒有忸怩羞慚之態。他們互相尊重,也都有激情。 海明威在灰塵密佈的窗玻璃透進的亮光下,發現她的眼睛就跟紫羅蘭一模一樣,閃爍著使人感到寧靜安詳的光芒。他在那張鐵床上躺下,立刻睡著了。這是好久以來第一次未受驚憂的安睡。 他醒來時,剛從外面進來的瑪麗雅說:「歐內斯特,我從你的衣袋裡拿了些錢。瞧,我買來了麵包和咖啡,還給你買了些酒。」她驕傲地指著報紙包的一大包東西,一瓶意大利葡萄酒和一玻璃缸濃咖啡。 海明威哈哈大笑,這是好久沒有過的響亮、開懷的笑聲。瑪麗雅的表情從迷惑不解變為委屈,然後又變為欣喜。看到這個曾為自己的意大利而流血負傷的年輕人如此高興,她自己也不覺心花怒放。 瑪麗雅成了海明威的避難所。她的身材細小,但結實得像鋼絲。海明威漸漸地看慣並且有點喜愛她那散發著廉價香水味兒的長髮散亂地披在肩上的風姿,以及她那長圍巾飄垂在背後的模樣。她撫摸他身上密如瓜蒂的傷疤時,嘴裡總是輕輕地發出歎息聲,於是他身上和心上的疼痛便煙消雲散。 瑪麗雅善於使人安靜,也善於使人興奮。這都是海明威需要的。他們到煙霧騰騰的酒吧間去喝酒,也到普靈河上去划船。 海明威有一天說:「瑪麗雅,為了我,你做了你所能做的一切,你用你的長髮擦乾了我的腳,用你的身體溫暖了我的靈魂。但是如果現在這樣我就算復原了,我就滿足了,那就糟了。我要寫作,我現在還寫不出一篇像樣的小說。讀起來全都是味同嚼蠟,低劣極了,比我那被打碎的膝蓋骨還要支離破碎。我心裡有東西可寫。可活像患了便秘,憋在肚子裡出不來。」 瑪麗雅用她那充滿意大利人熱情的眼睛望著海明威說:「我要祈禱,祈禱你能夠寫出你喜愛的小說。」接著又頑皮地補充道:「有朝一日你也許會寫我吧!」 他大笑起來:「對了,我的神聖的小鴿子,有朝一日我也許會寫你的。我要描寫你的偉大和誠實,因為你給予人的那麼多,要求於人的那麼少。」 海明威把他從意大利帶來的軍用斗篷送給了瑪麗雅。 他母親知道後很生氣,非要他追回來。他與瑪麗雅的交往也就結束了。作為臨時避難所,瑪麗雅幫他度過一段最消沉痛苦的時光。但他後來並沒有認真寫過她。一年以後,他在芝加哥租了一個閣樓埋頭寫作。一天晚上,他又漫步到了瑪麗雅寄身的公寓門口,看到她那蒙塵的玻璃窗上有幾個人影在晃動。從此他再也沒有想過要去見見瑪麗雅。 海明威就這樣兩面應付,一面是芝加哥的貧民窟,一面是橡園鎮。 當他孤獨、煩悶、驚恐、苦惱的時候,他的父母也正為他的工作和前途焦慮不安。他們還是要他學醫,這是受人尊敬的職業,或者像祖父和外祖父一樣去經商做生意,這也是一條很實在的「正道」。他母親已經46歲,正是精神恍惚而又容易激動的年齡,每天在飯桌上,總是對兒子發出一連串訓誡、規勸、質問,當然還常帶著由來已久的怨氣。她一想到兒子要在一間零亂的閣樓上當一個餓肚子的作家,傷心和惱怒就不打一處來。 然而海明威無意於學醫,對經商更無興趣,他要走文學之路。他不知能否走通,但他執拗地要去闖。在橡園鎮這個家裡是無法靜心寫作了。他想到瓦倫湖去。他父母也同意,省得他三天兩頭往芝加哥跑。 於是在橡園鎮熬過了漫長的5個月以後,夏季剛剛來臨,他就帶著一小捆稿子到了溫德米爾別墅。這是他第一次獨自一人來這裡。擺脫了溫文爾雅而又使他莫名其妙地煩惱不安的橡園鎮,他感到舒暢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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