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海明威 | 上頁 下頁
一〇


  海明威在陌生的世界面前總是充滿童心稚氣,到老都沒有多少改變。

  在紐約度過的最後一晚,是海明威一生中登峰造極的狂歡之夜。他和布倫貝克都通宵未睡,兩人從電影院到夜總會,從咖啡館到酒吧間,從哈萊姆區到貝特麗公園,從鮑威裡街到中央公園……一直有女孩子挽手相陪,每小時換一個。

  7500個熱血志士,誰將血灑疆場?誰能保不是自己?

  第二天,他們兩眼發紅,腳下搖晃,暈頭轉向地趕到紐約港布魯克林碼頭,登上了遠洋輪「芝加哥號」。在大西洋上,他們既無驅逐艦護航,也沒有遭到敵艦或潛水艇的襲擊,一路上風平浪靜。

  海明威覺得「受了騙」,因為沒有發生令人激動的事情。只有第五天上遇到一艘美國巡洋艦,彼此用旗語致意,引起了一陣歡呼。

  他們在法國波爾多港上岸,接著馬上乘火車到巴黎。這裡不是兩軍交火的戰場,但也有令人緊張而興奮的氣息。

  為了壓倒法軍士氣,德國人正在用遠射程巨炮向這裡轟擊。在那時,這種巨炮是一種駭人聽聞的新式武器。

  終於聽到炮聲,看到炮火,聞到硝煙了。

  法國人將他們的住地選定在安全區。對此,海明威和布倫貝克大為不滿,他們叫了一輛出租車。

  海明威吩咐布倫貝克:

  「告訴出租車司機,叫他開往巨炮炮彈落下的地方。我們要給《明星報》寫一篇快訊,讓堪薩斯城的人看了嚇得瞪眼睛。」

  布倫貝克後來回憶說:「那次坐出租車的經歷奇特無比,以後我怕再也沒有那種機會了。我們在車上坐了一個多鐘頭,在整個城裡到處追趕炮彈的爆炸。彈片擊中了馬德林教堂的正面,炸掉了一塊約莫一英尺長的石頭。炮彈飛馳的響聲,聽起來就像是正好要擊中我們的車子。我們一直聽到炮彈從頭頂上飛過。真夠驚心動魄了。」

  「我們一聽到炮彈爆炸的聲音,就不要命般地開著車子往那裡跑。可是等我們到達那裡,又聽到爆炸聲在更遠的地方。」

  最後他們洩氣了,打轉回旅店。剛到旅店門口,突然一顆炮彈落在門前,把鑲著大理石的牆衝開了一個兩尺長的洞。海明威雖然離得很遠,但仍十分危險,因為接著轟隆一聲,炮彈炸開了,仿佛彈片鑽進了他們的衣兜裡。

  為了等美國的志願隊,他們在巴黎逗留了兩天,趁機走馬觀花般地遊覽了市區。他們看到,只要不遭炮擊,塞納河畔的這個城市仿佛並沒有發生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街頭照樣有暗娼野妓,夜總會照樣充斥著色情表演。海明威不屑一顧,這可不是在紐約,也不是出征的前夜。塞納河左岸的那些舞文弄墨的藝術家仍然在畫畫、寫作、喝酒、大談人生和哲理。從根本上說,海明威並不反感他們的生活,他在《明星報》社已看慣了這一套。

  而且三年後他自己也成了他們中的一分子。

  只是眼下,他不理解他們為什麼這麼能沉得住氣,為什麼還這麼清高得起來。他自己已是心急火燎。由於戰場離得還遠,他懊惱地說:「這簡直等得讓人不耐煩,我真希望他們趕快把我們送到前方去。」

  第二天,英國的志願隊來了。海明威、布倫貝克與其他150多人一道被派往意大利的米蘭,那裡有真正的火線。火車轟隆隆向南行駛,大家越來越感覺到了危險。到米蘭以後,他們又同另外22名美國司機一道被派到米蘭市以東90英里的斯基奧。

  他們剛下火車,就遭到一陣炮擊。炮彈像流星一般在他們附近落下,然後又像禮花一樣炸開,儼如歡迎他們到來。

  海明威用電報式的語言向大洋彼岸的親人和朋友連發了三張明信片:

  「十分愉快。」

  「到這裡的第一天就經受了戰火的洗禮,因為一座兵工廠爆炸了。我們抬傷員,像在堪薩斯城的中心醫院一樣。」

  「好傢伙!!!我真高興,我身臨其境了。」

  但炮擊很快停止。大概是兵工廠的火光使德國人明白不必再浪費炮彈了。

  一出好戲,剛演了第一場,便讓人拉了電閘!

  接下來的一星期,又是難耐的沉寂。誰叫他眼睛不爭氣只能是美軍野戰勤務部的「軍人」呢?沒有槍,連軍銜也是「名譽」的,而且他們這支戰地救護隊有個文縐縐的名稱——「斯基奧鄉村俱樂部」。他討厭自己這個以沒有「悲劇」而自豪的民族,怎麼把一切都弄得像「玩兒」一樣。

  他在「鄉村俱樂部」裡鬧起來:「我閑得受不了啦。無事可幹,盡看風景,可叫我看得討厭透了。我要離開這個救護隊。人家在那裡打球,我卻必須在這兒等待上場。我等於在阿爾卑斯山利用這個危險的工作來享太平,坐在懷特牌汽車裡到處閒逛。」「把我當作無用的人,真他媽的見鬼了。我不願在這個小分隊幹了,到別處去,我保證能上前線。」

  海明威是救護隊中年齡最小的,也是最不安分的。這就像他五歲時在「阿卡西俱樂部」的情形一樣。

  救護隊隊長——也就是「斯基奧鄉村俱樂部」主任——終於找到了照顧這只「小公雞」情緒的辦法:派他往戰壕裡給前線的士兵送香煙、巧克力和口香糖。這些工作也屬￿救護隊的業務範圍。

  不管是送什麼玩意兒,總算能上前線了。

  他在「俱樂部」與戰壕之間穿梭般來往。他同戰壕裡的意大利士兵結成朋友,大家都親切地叫他「美國小夥子」。

  炮彈在地堡上空呼嘯,士兵們趴在沙袋上打槍,迫擊炮在漆黑的戰壕上空劃出可怕的紅光、白光。海明威真正參戰了。

  但是結局來得太快了。就像一場拳擊那樣迅捷。他19歲生日前的兩個星期,也就是他深入前線戰壕一周之後,他就躺到了手術臺上。他被迫擊炮炸開的暴雨般的彈片擊中,搶救他的醫生說:

  這個娃娃的身體被打成了「篩子」!

  4.死神與女神

  1918年7月8日,海明威少尉的名字出現在駐意美軍救護隊重傷人員的名單上。他是救護隊為數極少的受傷者之一。

  這不是偶然,也不是意外。

  一天夜裡,海明威在戰壕裡分發完巧克力,趁意大利士兵休憩的時機,他向敵軍陣地「單獨宣戰」。

  他抓過一支步槍向300碼以外的德國人陣地猛射。他的槍聲招致了敵人的還擊。幾個意大利士兵立即躍出戰壕,想突進到敵軍陣地前沿消滅對方已暴露的火力點。幾十秒鐘以後,便見一個意大利狙擊手猛一跟頭栽倒在地。那裡是一片沼澤地,毫無遮掩。

  海明威縱身沖上前去,想把受傷的意大利士兵救回戰壕。這時突然一聲巨響,密如暴雨的彈片迸射開來。等他從震盪中清醒過來,他的附近躺了3個意大利士兵的屍體。一個被炸飛了雙腿,另一個被削去了半邊面孔。海明威活動了幾下身子,發現自己安然無恙,便繼續前進,他要找到那個最先栽倒的狙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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