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爾基(25)_學達書庫

二五

　　老伊裡亞是一個資產者，他為建立自己的事業而殘害了許多人，在發展事業的時候，有著殘酷剝削工人的一面。高爾基後來借吉洪的口揭露、控訴了他的罪惡。但同時，高爾基給了老伊裡亞以一定的肯定。

　　高爾基看到，作為第一代創業者，伊裡亞始終保持了進取精神。他對建立自己的事業王國充滿了熱情。他認為自己原來的農奴生活是「不敢依照自己的心意辦事」的生活，這種「沒有責任」的生活，他覺得「沒有什麼意思」。農奴解放後，他清醒地看到自己大顯身手的時代已經來臨。他對兒子們說，這是「大家都得顯一顯身手」的時代，「貴族已經註定完蛋了」，現在「自己就是貴族」，自己就是「自己的法律和保護人」。他教訓兒子們說：「我們的事業應該跟士兵一樣的步子前進。你們，你們的孩子，你們的孫子都有充分的工作可做，足夠做300年的。我國工業的偉大成就就應當由我們阿爾達莫諾夫家做出來。」高爾基絲毫沒有忽視這個新興資產者意志堅強、渴望做生活的主人的一面，沒有忽視了他是一個意識到自己當前和未來的力量的先驅者。

　　高爾基不但看到了伊裡亞的雄心，還看到了他的大略、他的魄力。伊裡亞是從封建時代轉變而來的。

　　但他已經否決了自己身份的卑賤。他敢找上貴族的門去，光明正當地要求給兒子娶一個貴族的兒媳婦；他自己也大膽佔有了一位貴族婦女。作為新興的資產者，他的魄力更多更顯著地體現在建設廠房時，在廠房建設基地，我們儼然看見了一位傑出的工業組織家。他親自選定廠址、丈量土地、招募工人。他以百倍的信心投入到事業的基建和策劃工作中去。為鼓舞工人的幹勁，他前往監工，並親自加入到勞動的行列中去。

　　老伊裡亞是一個來自農民的傑出人物，羅曼·羅蘭就曾經說過，高爾基創造的老伊裡亞的形象是「不朽的」。高爾基對老伊裡亞的外貌的描寫，也是為表現伊裡亞的精神服務的。作家極具功力地寫道：「這個人是個身強力壯的男子。長一把顏色十分花白的卷毛大鬍子，生一頭密密層層、鬈曲得跟茨岡人一樣的淡黑色頭髮，鼻子很大，灰色而又發藍的眼睛在豎起來的濃眉下面放肆地向外張望；當他放下胳膊的時候，可以看出他那一雙大手掌碰到了膝頭。」高爾基把他塑造得粗魯強健，這正是和他身上蘊含的那種旺盛的生命力和創造力相符合的。

　　彼得則是作家著力諷刺、批判的一個對象。他小時候過慣了農村裡的閒適日子，長大後，每當遇到什麼困難，腦袋裡都會閃一下回去農村再去過舒適日子的念頭。可以說，他是一個沒有雄心、也沒有進取精神的資產者。他的能力跟他所擔負的事業也是不相稱的。他沒有才幹處理好工廠裡各種棘手的事兒。他認為「事業就是人的主人」，事業對他來講，是一種束縛，而不是一片可以放手大幹的天地。他的弟弟阿列克謝和侄兒米龍都看不起他，他們在商量工廠的事務的時候，就當他不存在似的。彼得甚至沒有能力對待生活。他整天陷入憂愁苦悶當中，最後浪蕩起來。老伊裡亞佔有烏裡揚娜還有一種向社會上層挑戰的勇氣在裡面，彼得連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波波娃表白的膽量都沒有，卻樂於沉溺在無恥的肉欲的墮落當中。彼得甚至也沒有教育自己兒子的能力。小伊裡亞質問父親對工人的剝削，彼得竟然連為自己辯解的話都找不出來，更別說回答兒子的質問了，最後只好把小伊裡亞關起來以示懲罰了事。彼得做父親的尊嚴就這樣喪失殆盡了。

　　彼得身上明顯地表現了第二代資產者的無能與沒落。

　　彼得的弟弟尼基塔也是一個廢物。肉體的殘疾似乎暗示了他精神上的不健全。他病態地愛上了哥哥的妻子，長期地壓抑使他的個性更為萎縮，最後躲進了修道院，成為自生自滅、無聲無息的一個人物。

　　彼得的另一個弟弟阿列克謝倒也比他們倆都積極和精明得多。他和兒子米龍都是一類人，他們力圖用不切實際的歐化改革和自由主義的空談來鞏固沙皇的統治，從而也鞏固自己家族的事業。他們是資產階級自由主義分子的代表。但他們的行動是軟弱無力的，當革命的浪潮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他們的一切努力都顯得那麼可憐，終將歸於徒勞。在歷史的大潮中，他們只是兩個可憐的叫囂者。

　　阿爾達莫諾夫家族的第三代更是不值得一提。亞科甫的形象接近於一個腦滿腸肥的白癡。連彼得都對他嗤之以鼻。阿爾達莫諾夫家族的人由於精神的苦悶、空虛，最後幾乎無一都陷入到荒唐的婚姻和瘋狂的肉欲當中。

　　高爾基深刻地揭示了資產階級的精神痼疾，說明了「事業」的崩潰不但來源於外部的力量，也根源於內部的趨亡。與此同時，高爾基不忘對出生於剝削階段家庭的人指明一條出路。這條出路是通過小伊裡亞鋪展開來的。小伊裡亞在發現了家族的罪惡時，毅然背叛了家庭並且選擇了革命的道路來拯救自己。和高爾基在《福馬·高捷耶夫》當中塑造的福馬的形象相比，小伊裡亞的形象向前大大地邁出了一步。

　　《阿爾達莫諾夫家的事業》不但因為思想的深度，同時也因為藝術上極高的成就，成為一部名著。他的藝術性首先體現在人物塑造方面。高爾基克服了在以前的創作中出現的人物性格單一化、平面化的弊病，塑造出了許多虎虎有生氣的形象。其中最成功的要算對老伊裡亞的塑造。曾有評論家說：「老伊裡亞的形象使人拍案叫絕當我讀著這個形象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個子長高了，肩膀也變寬了我認為，伊裡亞·阿爾達莫諾夫對人的這種感染力決定著一切，不喜愛這本書是不行的。」

　　其次，作品有鮮明的主題，無論是情節、人物、結構都為清晰、深刻地表達這個主題服務。可圈可點的是：高爾基設置了明暗兩條對立的線索，除此之外，《阿爾達莫諾夫家的事業》塑造了一個特殊角色吉洪·符亞洛夫。在作品的大多數篇幅中，他都是作為一個默默無聞、無足輕重的角色即目擊者。但到最後，卻成為一個令人震撼的人物。他淋漓盡致的控訴使主題得以進一步明朗化。

　　此外，小說的敘事風格頗具特色。高爾基微帶嘲諷的口氣貫穿全書始終。全書還出現了許多有象徵意義的細節。如前面提到的駝子尼基達，肉體的殘疾暗示了心理的不健全。在老伊裡亞死時，呆子安東努西卡唱道：「馬車掉了一個輪子」，暗示了阿爾達莫諾夫家的事業崩潰的開始。

　　從《阿爾達莫諾夫家的事業》不難看出，高爾基在藝術上有了一定的追求與更大的成就。高爾基把自己的藝術之根紮在堅定的信念、深刻的主題當中。高屋建瓴的氣魄、強烈的批判精神、鮮明的時代感，從而使小說成為一部反映資產階級的「事業」——將傾的大廈的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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