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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第三十六章 基拉法反對護牛?

  現在我們必須暫時離開旁遮普這些黑暗的事件。

  國民大會黨在旁遮普對德耶主義進行的調查剛剛開始,我便接到邀請,要我出席在德裡舉行的討論基拉法問題的印—穆聯席會議。在邀請書上簽名的有已故哈欽·阿茲瑪爾汗·薩希布和阿沙夫·阿裡先生。據說已故史華密·史羅曇納吉要參加,而且如果我的記性還不錯的話,他還是大會的副主席。就我記憶所及,這個會預定在那一年的11月間舉行。這次會議要討論基拉法被出賣所引起的形勢以及印度教徒和穆斯林是否應當參加和平慶祝的問題。邀請書中還說,會議所要討論的不單是基拉法的問題,而且還要討論護牛問題;所以這對於解決護牛問題,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不喜歡這樣提出護牛的問題。所以我在回信中一面答應盡可能來參加這次會議,一面提出我的意見,我認為這兩個問題不應該在一種討價還價的精神中混為一談,而應該根據各個問題的具體情況分別對待。

  我帶著滿腦子的這類思想去出席會議。參加這次會議的人很多,儘管它還不如後來的一次有成千上萬人參加的集會那麼可觀。我同已故史華密·史羅曇納吉討論了上述問題,他也參加了那次會議。他很欣賞我的看法,叫我在會上提出來,我也同已故哈欽·薩希布談過這個問題。我在會上提出來說,如果基拉法問題有它正當而合法的根據——這一點我是確信無疑的,如果政府的處理實在太不公平,那麼印度教徒當然會支持穆斯林的要求以糾正基拉法的錯誤。如果他們借此機會提出護牛的問題,或者利用這個機會同穆斯林討價還價,是不妥當的,正如穆斯林不應當以停止屠牛作為換取印度教徒支持基拉法問題的代價一樣。

  但是如果穆斯林出於尊重印度教徒的宗教感情,出於對鄰居和同一土地的兒女的責任感而自動停止屠牛,那就又當別論了,那就是一件好事,說明他們互相有很大的信任。我認為採取這麼一種獨立的態度是他們的責任,並且會提高他們行為的尊嚴。但是如果穆斯林認為作為鄰居他們有責任停止屠牛,那他們就不用考慮印度教徒會不會在基拉法的問題上幫助他們。「所以,」我說道:「這兩個問題應當分開討論,而這次會議的題目應當只限於討論基拉法的問題。」我的主張得到出席會議的人們的贊同,結果,護牛的問題在這次會議上就沒有討論。

  但是,儘管我提出了警告,大毛拉·阿布杜爾·巴裡·薩希布還是說:「不論印度教徒是否幫助我們,作為印度教徒的同胞,穆斯林應當尊重印度教徒的宗教感情而停止屠牛。」而且有一個時候,看起來他們真像是放棄了屠牛似的。

  某些方面還有人提出旁遮普問題也應當作為一個附帶的問題和基拉法的錯誤一併提出。我反對這個意見。我說,旁遮普問題是一個地方事件,不能和我們決定是否參加和平慶祝的問題等量齊觀。如果我們把地方上的問題和基拉法的問題——這是直接起因于和平條款——混淆起來,那我們就犯了嚴重輕率的錯誤。我的論點很容易地被接受了。

  大毛拉·哈斯拉特·穆罕尼也參加了這次會議。我過去就已經認識他了,但是只是到了這裡以後,我才發現他是一個什麼樣的戰士。我們差不多從一開始就有不同的意見,而且在許多問題上各自堅持自己的意見。

  這次會議所通過的大量決議中,有一個是號召印度教徒和穆斯林雙方宣誓服用國貨,而這個誓言的自然結果就是抵制洋貨。土布那時還沒有找到它的適當地位。這個決議是哈斯拉特·薩希布所不能接受的。他的目的是,如果基拉法的要求得不到合理解決,那就要對不列顛帝國進行復仇。因此他提出一個相應的反建議,可能時專門抵制英國貨。我不但從原則上,而且從實踐上加以反對,我反對的理由現在已為人們所熟悉了。我在會上還提出我對於非暴力的看法。我看到我的發言給了聽眾一個深刻的印象。在我發言以前,哈斯拉特·穆罕尼的講話博得了熱烈的掌聲,我擔心我的發言將不過是曠野中的孤鳴罷了。我所以鼓起勇氣發言,是因為我感到如果我不在會上提出我的觀點就將是一種玩忽責任。然而使我驚喜的是,我的發言引起了聽眾的極大注意,並且博得了主席臺上的人的充分支持,接著發言的人無不對我的觀點表示支持。那些領導人會明白,抵制英貨不但不能達到目的,而且如果這個議案被通過了,他們就會成為笑柄。事實上參加大會的人幾乎沒有一個身上沒有一點點英國製造的貨物。因此很多聽眾都認識到,通過一項連投票贊成的人都不能實行的議案,結果只有壞處而沒有好處。

  「單單抵制外國布不能使我們滿意,因為誰知道土布的產量什麼時候才能滿足我們的需要呢,誰知道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對外國布進行有效的抵制?我們要做一點對英國人能馬上發生效力的事情。你抵制外國布的意見盡可保留,我們不去管它,但是另外給我們一點更快更有效的東西吧。」——大毛拉·哈斯拉特·穆罕尼這樣說道。甚至當我正在聽他講話的時候,我也感到除了抵制外國布,還需要另外一些新的東西才行。在當時,要馬上抵制外國布,在我看來是顯然不可能的。那時候我還不曉得,如果我們願意的話,我們可以製造足夠的土布以供國內的衣著需要;這是我後來才發現的。另一方面,我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單靠我們的紡織廠來抵制外國布我們是要失敗的。穆罕尼結束他的發言時,我還處在這個兩難的狀態中。

  我因為不大懂得印地語和烏爾都語,覺得很不方便。這是我第一次在一個大部分是來自北方的穆斯林的集會上發表辯論式的演講。我在加爾各答的穆斯林聯盟的會上曾經用烏爾都語講過話,不過只有幾分鐘,而且只是向聽眾作一點情感上的呼籲而已。相反,在這裡,我所面臨的是一些帶有批評意味的、如果不是敵意的聽眾,我必須向他們解釋並爭取他們瞭解我的觀點。然而我把一切羞澀的心情都拋棄了,我在那裡不是要用沒有錯誤的經過選擇的德裡穆斯林的烏爾都語來講話,而是用我所能講的支離破碎的印地語向聽眾表達我的觀點。這一點我是做到了。這次集會給我一個直接的證明:只有印地語和烏爾都語混合起來的語言才能成為印度的國語。如果我用英語講話,我就不能對聽眾產生那天我所造成的印象,而穆罕尼也許就不會感到有必要提出他的挑戰,或者就算他說了,我也不能那麼有效地加以反駁。

  我不能找到一句適當的印地語或烏爾都語來表達一個新的思想,這多少使我感到為難。最後,我用了「不合作」這個字來描寫我的意思,這是我第一次在這個會上採用這個字眼。當穆罕尼正在講話的時候,我就覺得,如果採用武力是不可能的或者不是我們所希望的話,那他所說的對政府進行有效的抵抗就是一句空話,因為他和政府不止在一件事情上進行著合作。因此,在我看來只有停止和政府合作,才能夠對政府進行真正的抵抗。於是我就想到不合作這個字,我當時對於這個字所包含的多方面的意義並不清楚,因此我並沒有對這個字作詳細的說明,我只是說:

  「穆斯林已經通過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決議。如果和平條款對他們不利的話——願上帝禁止這樣——他們就將停止和政府的一切合作。進行不合作原是人民的一種不可剝奪的權利。我們並不一定要保持政府的封號和榮譽,或者繼續為政府服務。如果政府在象基拉法這麼重大的問題上竟然背棄了我們,我們除了不合作之外,沒有別的辦法。所以在我們遭受背棄的時候,我們有權利不和政府合作。」

  但是,過了幾個月,「不合作」這個字才流行起來。在當時它還埋沒在會議的記錄裡。事實上,一個月後當我在阿姆裡察國大黨的會議上支持合作的決議時,我仍然希望這種背棄永遠不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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