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甘地自傳 | 上頁 下頁 |
一五四 |
|
第二十八章 瀕於死亡 我在招兵運動中差不多把自己的身體搞垮了。在那些日子裡我吃的主要是花生、牛油和檸檬。我知道吃太多的牛油有損人的健康,可是我還是聽任自己吃得很多。這使我患了輕微的痢疾。我倒不怎麼在意,還是象平時一樣在那天黃昏到學院裡去。當時我很少吃藥。我以為餓一頓就會好了,第二天早上我不吃早飯,當真覺得舒服多了。然而,我知道要完全好,必須延長絕食,如果我要吃東西的話,除了果汁以外,別的都不應當吃。 那天是一個節日,雖則我已經告訴嘉斯杜白我不吃午飯,她還是勸誘我吃,而我也就吃了。因為我已經立誓不喝牛奶或奶制品,她就特地給我做了一點甜麥粥,不放酥油而放一些植物油。她還給我留了一碗豆湯。這兩樣東西是我所愛吃的,所以我都吃了,希望借此討好嘉斯杜白並滿足自己的食欲,而不致引起不歡。然而魔鬼正在等著機會,我不是吃得很少,而是吃得很飽。這已經足以把死亡的天使召來了。不到一個鐘頭,我的痢疾就厲害起來了。 那天夜裡我還得回到納提亞去。到沙爾瑪第車站不過一英里多的路程,我卻走得非常吃力。伐拉白先生在阿赫梅達巴和我同路,他看出我有病,但是我卻沒有讓他知道我的痛楚是多麼難以忍受。 約莫十點鐘的時候,我們到了納提亞。我們總部的所在地印度教安納塔學院,離車站只有半英里,但是我卻覺得有十英里遠。我總算勉強走到了,可是劇烈的絞痛卻在不斷增加。廁所離我的房間很遠,我沒有用它,我要他們在我的隔壁房間裡放一個便盆。我這樣做很覺得慚愧,但是出於不得已。傅爾昌先生立即弄來了一個便盆,所有的朋友都圍在我身邊,深深地為我擔心。他們出於一片厚愛和關心,但是不能消除我的痛楚。而我的固執更增加了他們的無可奈何。我拒絕一切醫藥治療。我情願為自己的過錯忍受責罰,決不吃藥。他們只好在旁邊沮喪地看著,束手無策。 我在一晝夜之間,大約瀉了三、四十次之多。我已絕食,開頭連果汁也不喝,胃口是完全沒有了。我一向以為我的身體是鐵一般的強壯,但是現在我發覺自己的身體已經變成一堆泥土了。它已失去了一切抵抗力。康努加醫師來看我,他勸我吃藥。我推辭了。他要給我注射,我也謝絕了。在那些日子裡,我對打針的無知是很可笑的。我以為用來注射的藥物一定是什麼獸類的液汁。後來我才知道醫生要給我注射的是一種植物質,但是這個發現已經太晚了。肚子還是不斷地瀉,弄得我精疲力盡。身體的衰竭引起了一種致人昏迷的熱症。朋友們更加著急了,又請來了幾個醫生。然而對於一個不聽他們話的病人,他們又有什麼辦法呢? 賽·安巴拉爾同他的善良夫人到納提亞來,和我的同事們商量以後,非常小心地把我抬到阿赫梅達巴地方的他的米爾紮埔洋房裡去。我在這次病中所享受的愛和無私的照料是難與倫比的。然而一種輕微的發燒仍然繼續著,我的身體日漸消瘦。我感到這場病勢必拖下去,並且可能是致命的。我在安巴拉爾的家裡受著那樣無微不至的厚愛和照料,心裡著實不安。我要他把我送回學院裡去。在我的要求之下,他只好答應了。 當我正在學院的床上痛苦呻吟之際,伐拉白先生帶來消息說,德國已經完全被打敗了,而那位專員也捎信來說不必再招募新兵了。這個消息給我一個很大的安慰,因為我不必再為募兵的事情操心了。 這時我開始試用水療法,覺得舒服一些,但是要身體恢復健康,卻是一件難事。很多醫藥顧問給我出了很多主意,可是我總不肯吃東西。有兩三個人勸我喝肉湯,作為立誓不喝牛奶的一種變通辦法,並引證《夜柔吠陀》的權威來支持他們的意見。其中有一個人竭力勸我吃雞蛋。但是對他們所有的人我只有一個回答:「不。」 我以為飲食的問題不能用經典的權威來決定。飲食問題和我的生命歷程是息息相關的,而指導生活的原則,已不復依靠外界的權威了。我不願意背棄這些原則而生活。我鐵面無私地要求妻子兒女和朋友們所遵循的原則,自己怎麼可以任意破壞呢? 於是我這一場生平頭一次的長病倒給我一個絕好的機會來檢查我的這些原則並加以試驗。有一天晚上,我已經絕望了。我感到我已到了死神的門前。我派人去通知安娜舒亞朋。她立即跑到學院裡來。伐拉白和康努加醫師一齊來,後者摸了我一下脈搏說:「你的脈搏很好,我看絕對沒有危險。這是一種神經衰弱病,由於身體的極度衰弱而引起的。」然而我還是不相信。那一夜我根本沒有睡覺。 天亮了,但死神並沒有來。可是我依然感覺死期已近,因此我開始把我所有的清醒時間都用於傾聽學院的友好給我念《薄伽梵歌》。我已無力閱讀。也不願意講話。稍一講話,腦子便緊張起來。所有生存的興趣都消頭了,因為我從來不願為了生存而苟生。自己既不能做事,還要朋友和同事們侍候,並且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身體慢慢地壞下去,在這樣一種無可奈何的情況下生活,實在是痛苦。 當我這樣躺在床上等死的時候,有一天達瓦爾卡醫師帶了一個客人來,他是馬哈拉斯特拉人,沒有什麼名氣,但是我一看見他便知道他也和我一樣是一個有癖好的人。他是來為我試驗他的療方的。他曾在孟買的格蘭特醫學院學習,都快畢業了,但是沒有取得學位。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梵社的會員。他的名字叫克爾卡先生,是一個獨立而固執的人。他的拿手辦法是用冰來治病,他要我試試看。我們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做「冰醫生」。他自以為發現了某些有資格的醫生所沒有發現的東西。可惜的是,他的辦法並不能令我信服,我相信他的辦法到一定的程度,可是我擔心他的某些結論下得太早了。 然而不論他的發明好壞,我還是讓他在我的身上作了試驗。我並不在乎外療法,而他的辦法就是在全身敷冰。雖然我還不敢肯定他對我所進行的治療有他所說的那種效果,但它的確在我心上灌輸了一種新的希望和新的精力,而且這種心理自然而然地影響了身體。我開始有了胃口了,而且可以進行五分鐘到十分鐘的緩慢的散步。這時他建議改革我的飲食。他說:「我敢向你保證,如果你吃幾個生雞蛋,你的精力就可以恢復得更快一些。雞蛋和牛奶一樣,對你絕無害處。它們當然不能算作肉類。而且你知道所有的雞蛋都不是有生殖作用的嗎?市面上也有消過毒的雞蛋出賣的。」然而我連消過毒的雞蛋也不打算吃。但是我的健康的好轉已經夠使我對於公眾活動感覺興趣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