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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第十章 一次神聖的回憶和懺悔

  生活中各種各樣的事情使我同各階層的人有了密切的聯繫,我同他們往來的經驗說明我對他們是一視同仁的,無論是親戚還是陌生人,是同胞還是洋人,是白種人還是有色人種,是印度教徒還是信奉其他宗教的印度人、如穆斯林、波希人,基督教徒或猶太人。我可以說我的心不會作這種區別。我不敢說這是我天性中的一種特殊美德,而並不是我作過某種努力的結果;至於象「阿希莫殺」(非暴力)、「婆羅摩恰立亞」(節欲)、「阿巴立格拉哈」(不佔有)等等美德,我是全心全意不斷爭取其實現的。

  我在杜爾班執行律師業務時,事務所的職員往往同我住在一起,其中有印度教徒和基督教徒,或者按省份來說,有古遮拉特人和泰米爾人。我不記得我除了把他們當作自己人一樣看待以外,還怎樣待過他們。我把他們當自己家人一樣看待,如果我的妻子妨礙我這樣做,我就會同她吵架。有一個職員是基督教徒,他的父母屬￿潘查摩種姓①。

  ①潘查摩(Panchama)在印度教社會中是從事鐵工勞動的,被認為是極不乾淨的人——譯注。

  我們住的屋子是按照西式的洋房建造的,房裡沒有倒髒水的設備。因此每個房間都有一個夜壺。這些夜壺不是由傭人或掃地的人倒的,而是由我的妻子或我自己照管。那些已經同我們住熟了的職員當然會自己清洗這些東西,可是這個基督教徒是一個生客,我們有責任去整理他的寢室。我的妻子收拾了別人用的那些便壺,但是要她去清洗潘查摩人用的便壺,似乎就超越了她的限度了,於是我們就鬧開了。她不但不容許我幹,自己也不願意幹。時至今日,我還記得她責駡我的情景,她的眼睛氣得發紅,當她拿著夜壺走下樓梯眼淚順著她的兩頰流下來的景象。然而我是一個殘忍的仁慈丈夫,我自以為是她的教師,出於盲目的愛而折磨她。

  我看她光是倒夜壺心裡還不滿意,我要她心情愉快地幹。於是我縱聲說道:「在我屋裡我受不了這種無聊的樣子!」

  這話象箭一樣的傷害了她。

  她頂回來說:「你自己管家吧,讓我走。」

  我火了,憐憫之情煙消雲散了。我抓住她的手,把這個無助的女人拖到梯子對面的大門口,想去開門好把她推出去。眼淚象潮水一樣在她的臉上奔流,她嚷開了:「你不害臊嗎?你忘了你自己了嗎?我上哪兒去?我沒有父母親戚可以投靠。作為你的妻子,你以為我就應該叫你拳打腳踢嗎?看在老天爺分上,你自己檢點一些,把門關上吧,免得別人看見了不象話!」

  我還是裝作不買帳的樣子,但是確實感到慚愧,就把大門關上了。要說我的妻子離不開我,其實我也少不了她。我們不曉得打過多少次架了,但是結果總是相安無事。作妻子的,因為具有無比的耐性,往往是最後的勝利者。

  今天我多少可以用超然之情來敘述這件事情,因為這是屬￿我曾經幸福地經歷過的那個時期的事情。我不再是一個盲目的、迷戀的丈夫了,不再是妻子的教師了。如果她願意,嘉斯杜白今天還可以對我不客氣,正如我從前常常對待她那樣。我們都是經過考驗的朋友,誰也不再把對方看作是發洩情欲的對象。當我害病的時候,她一直是個忠心的看護,她侍候我,沒有任何求報答的念頭。

  我所說的這件事發生於1898年,當時我還沒有「節欲」的思想。那時我還以為妻子是丈夫的發洩情欲的對象,是生來聽命于丈夫的,還不懂得她是一個助手、同志和分擔丈夫的歡樂與悲愁的人。

  這種思想一直到1900年才發生劇烈的變化,到1906年才有了具體的形態,不過關於這一點我打算在適當的地方再談,這裡只說一點就夠了:由於性欲的要求逐漸消逝了,我的家庭生活便變得越來越平靜、甜美和幸福了。

  聽我這樣說的人,可不要以為我們是一對理想的夫妻,或者以為我們兩人的思想是完全一致的。嘉斯杜白自己也許不知道她有什麼與我不同的思想。時至今日我有許多做法大概還是她所不贊成的。我們從來沒有討論過這些事情,我看這種討論也沒有什麼好處。因為她既未受過父母的教育,在我應當幫助她的時候,也沒有受到我的教導。然而她賦有一種非常高貴的品質,這種品質是大部分的印度教婦女多多少少都具有的。這就是:自願或非自願地,自覺或非自覺地,她總認為遵循我的步伐是應該的,在我致力於一種有節制的生活的時候,從未加以阻撓。所以我們之間在文化程度上雖然有很大差別,我還是一直感到我們的生活是美滿、幸福和進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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