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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第九章 同當權的人鬥爭

  現在轉回來談一談亞洲人事務部吧。

  約翰內斯堡已成為管理亞洲人的官員的據點了。根據我的觀察,這些官員不但沒有好好地保護印度人、中國人和其他的亞洲人,而且是在壓榨他們。每天都有人來向我作這樣的控訴:「有權利的人都得不到入城的許可,而那些沒有權利的人只要花100英鎊就可以進來了。如果你不出來主持公道,誰出來呢?」我也有這種感覺。如果我不能消除這種壞事,那我就等於白住在德蘭士瓦了。

  於是我便開始搜集證據,一到我掌握相當多的材料,我便去找警察局長。看來他是一個公正的人。他不但沒有以冷遇待我,還很耐心地聽我訴說,並且要我把所有的材料都拿給他看。他親自找見證人談話,而且感到滿意,不過他和我一樣的清楚:在南非要找一個白種人陪審員來審判一個觸犯有色人種的白種人,是有困難的。「然而」,他說道:「無論如何我們要試一試。因為怕陪審員為他們開脫就讓這些罪犯逍遙法外,是不應該的。我得把他們抓起來。我向你保證我會想盡辦法對付他們。」

  我不需要這種保證。我懷疑一大批官員,不過因為我沒有無可辯駁的材料對付所有的人,拘捕令只針對兩個人,這兩人之有罪,我是絲毫不懷疑的。

  我的行動從來不能保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我幾乎天天跑去找警察局長。那兩個要受到拘捕的官員手下有幾個多少還有點辦法的暗探,他們常常在我的事務所放哨,把我的行動報告給那兩個官員。然而我應當承認,這兩個官員太壞了,他們不可能有許多的暗探。要不是印度人和中國人幫助我,他們根本就不會被捕。

  有一個人逃跑了。警察局長髮了一張引渡的傳票,又把他抓回德蘭士瓦來。他們被審判了,雖然有充足的材料,而且陪審員也掌握了其中有一人逃跑的事實,但兩個人卻被宣判無罪開釋。

  我的確十分失望。警察局長也很難過。這使我對於幹律師工作發生了厭惡的心情。在我看來,一個極為英明的人竟然變成一個令人憎惡的人,因為他為了掩蓋罪惡竟可以捨棄本身的清白。

  然而這兩個官員的罪惡是這麼明顯,以致他們儘管被開釋了,政府卻無法收容他們。他們兩人都被革職,而亞洲人事務部也就比較乾淨了,印度僑團多少有了一點保障。

  這個事件抬高了我的聲譽,我的業務也就更多了。僑團每個月花掉的幾百英鎊的冤枉錢,雖然不是全部,因此省下來了。完全不花這種錢也是辦不到的,因為貪污的人還在伺機幹他們那套勾當。然而現在正直的人已經有可能保持他的正直了。

  這些官員雖然這樣壞,我要說句良心話,我對他們並無私怨。這一點他們自己也明白,而當他們有困難前來找我的時候,我也幫助他們。他們有機會受雇於約翰內斯堡市政廳,只要我不提出反對的意見。他們的一個朋友為這件事跑來找我,我答應不加阻撓,他們因此受雇了。

  我所持的這種態度使同我所往來的那些官員心安理得,而我雖然常常同他們的衙門打交道並應用一些強烈的言詞,他們還是同我保持頗為友好的關係。當時我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這種品行是我的秉性的一部分。後來才知道這是非暴力抵抗運動一個必要的部分,而且是「非暴力」的一種屬性。

  人和行為是兩件不同的事情。一件好的行為是應該引起贊許的,而一件不好的行為就應該受到譴責,而做出此種行為的人,不管他是好是壞,總是因為他的行為的好壞而受到尊敬或憐恤。「惡其罪而非惡其人」雖然是一個很容易被理解的觀念,卻很少有人做到,這也就是為什麼怨恨的毒汁遍佈世界的原因。

  這種「非暴力」便是追求真理的基礎。我日益懂得,除非是以「非暴力」為基礎,這種追求往往是徒勞無功的。抗拒和攻擊一種制度是十分正當的,但是要抗拒和攻擊這種制度的創立人,那就等於抗拒和攻擊自己。因為我們都是被同一把刷子粉飾出來的人,都是同一個造物主的兒女,惟其如此,我們心中的神靈之力都是無窮無盡的。藐視一個普通的人也就是藐視那種神靈的力量,可見傷害的就不只那個人,同他一起被傷害的還有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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