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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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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充當英國紳士 我對素食的信仰越來越增長。薩爾特的書擴大了我研究飲食的興趣。我到處搜羅並閱讀一切有關素食的書,其中有一本是霍華德·威廉斯的《飲食倫理學》,是一部「自古迄今人類有關飲食著作的傳記史」。這本書力圖說明,自畢達哥拉斯①和耶穌到現代的一切哲學家和先知,無一不是素食者。安娜·金世福醫師的《飲食善方》也是一部引人入勝的書。艾林生醫師關於衛生和健康的許多著作也很有幫助。他提倡一種以正規飲食治療病人為基礎的治療制度。他自己就是一個素食者,他給病人開的方子也是嚴格的素食。讀了這一切著作以後,飲食實驗在我的生活中佔據了一個重要的位置。開始作這些實驗的時候,主要考慮的是健康問題,但是後來宗教便成為淩駕一切的動機了。 ①畢達哥拉斯(Pythagoras,582—507B.C.)是紀元前第六世紀希臘的哲學家——譯注。 同時我的朋友並沒有終止對我的關懷。由於他對我的眷愛,他總以為如果我堅持不吃肉,不但我的身體會變弱,而且我也會變成一個無用的人,因為我在英國人的社會裡永遠不會感覺自在。當他獲悉我正沉溺於素食理論的著作中時,他很擔心這種研究會沖昏我的頭腦,擔心我的生活會消耗在實驗中,擔心我會忘了自己的工作,而成為一個幻想者。因此,他作了最後一次努力,想把我改造過來。有一天他請我去看戲。在演出之前,他又請我到賀爾朋飯店去吃晚飯。這是我離開維多利亞旅館以來第一次見過的大飯店,是宮殿式的。我住在那個旅館實在沒有得到多個有益的經驗,因為我住在那裡的時候,還有點糊裡糊塗。這位朋友有計劃地把我帶到這個飯店來,顯然以為禮貌會禁止提出任何問題。當時在這飯店裡吃飯的人很多,我的朋友和我面對面地坐在一張餐桌上。第一道送上來的是湯。我不知道這湯是什麼做的,但又不敢問那位朋友。因此我就召喚侍者過來。我的朋友看見我這種舉動,在桌子那邊嚴峻地問我是怎麼回事。我很猶豫地告訴他,我想問一問這湯是不是素湯。他很生氣地嚷起來:「你真是一個文明社會的莽漢。如果你不能克制你自己,你最好請便吧。你到別的飯店去吃你的吧,吃完了在外面等我。」這倒使我高興,我自個兒出去了。附近本來有一家素食館,可是已經關門了。所以那一夜我根本沒有吃飯,我陪著那位朋友到劇院裡去,但是他隻字不談我所造成的局面。我呢,當然也沒有什麼好說了。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友好的爭執,它絲毫沒有影響我們的關係。我的朋友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是出於愛護,這一點我是明白而且感激的,而且正因為我們在思想和行動中的分歧倒使我對他更為尊敬。 然而我決定我應該使他寬心,我應當向他保證我不再做莽漢了,而是竭力使自己成為適合於這個有禮貌的社會——一個文質彬彬、雖然素食卻又不令人生厭的人。為了這個目的,我挑起了一個更不可能的任務——使自己成為一個英國紳士。 我從孟買帶來的衣服,現在看來,似乎不大適合於英國社會,所以我就到陸海軍商店去買一些新的衣服。我還花了十九先令——這在當時是一個很高的價格——買了一頂禮帽。我猶以此為未足,又到倫敦最時髦的中心區股票大街花了十英鎊買了一套晚禮服;還叫我那個善良而心地崇高的哥哥給我寄了一條雙層的金錶鏈。打著現成的領結在當時是不體面的,所以我又學會了自己打領結的藝術。在印度的時候,鏡子是一件奢侈品,只有家庭理髮師來給我刮臉的時候,才有機會照一照。在這裡我每天要花去十分鐘的時間,站在一面大鏡子面前,按當時正確的樣子打領帶和梳頭發,獨自端詳一番。我的頭髮是很硬的,所以每天總要用刷子經過一場正規的鬥爭,才能弄得服服貼貼。每次戴上和摘下帽子的時候,我的手便會不知不覺地掠到頭上去調理頭髮,更不必說坐在溫文爾雅的圈子裡,為了同樣的目的,這只手應該隨時隨地怎樣動彈才算合乎禮儀的那些有教養的習慣了。 這一切似乎還不足以顯示我對這事情的認真,我又把我的注意力轉移到其他成為一個英國紳士所必要的細節。有人告訴我,我必需學會跳舞、法文和演講術。法文不單是法蘭西鄰國的語言,而且還是我想去周遊一趟的歐洲大陸的混合語言。我決定到一個跳舞班去學跳舞,並且交了三英鎊作為一個學期的學費。我在三個星期內大概上了六堂課,可是我總學不會那有節奏的動作。我不懂鋼琴的音調,所以無法使步伐與節拍吻合。那麼我該怎麼辦呢?有一個故事說:有一個隱士養了一隻貓防鼠,又養了一頭牛擠奶給貓吃,又雇了一個人來看牛,如此不已。我的欲望同那隱士的家庭一樣,有增無巳。我認為我應當去學一學小提琴,以便使我的聽覺習慣於西方的音樂。所以我又花了三英鎊買了一把小提琴,還花了一些學費。我還請了第三個教員給我講授演講術,並且付了一個基尼①的頭一期學費。他給我介紹一本培爾的《演說家典範》作為課本,我也買來了,而且開始學起畢特②的演說詞來。 但是培爾先生的書卻給我一個警告,使我醒悟過來。 ①英國金幣,一個基尼(Guinea)等於二十個先令——譯注。 ②威赫·畢特(William pitt,1759—1806),英國政治家,曾任英國首相——譯注。 我並不打算在英國住一輩子,我這樣對自己說。那麼我去學演說術有什麼用呢?跳舞怎麼能夠使我成為一個紳士呢?小提琴我在印度也可以學的。我是一個學生,我還是應當去讀書。我必須取得成為律師的資格。如果我的品行能使我成為一個紳士,那是再好不過了,不然,我就得放棄這種欲望。 這些類似的思想佔有了我,我便寫了一封信給那位演說教員,把這些想法告訴他,並且要求他原諒我不再去上課了。其實我只上了兩三堂課。我還寫了一封同樣的信給舞蹈教員,又親自去找小提琴教員,請她替我賣掉那把小提琴,售價多少不計。她對我很和氣,所以我告訴她,我怎樣從追求一種錯誤的思想中覺悟過來。她鼓勵我這種完全改變的決心。 這種愚昧可笑的生活大概過了三個月。至於服飾的講究,還繼續了幾年之久。但是從此以後,我便成為一個學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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