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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我現在所面臨的問題,就是今天對於我們士兵的要求,是否是人類力量所能負擔得了的。自從蘇聯戰役開始時,甚至於自從莫洛托夫在1940年訪問柏林時起,我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不過到了今天,這個問題就更顯示出極大的重要性:因為對於我們而言,這個問題很簡單,就是「為」與「不為」而已。

  今天一切問題的最基本條件,就是首先要阻止蘇軍的大攻勢,而再無其他途徑可走。要達到這個目的,就一定要趕緊把相當的兵力從西線調到東線,並且在羅茲(Lodz)—霍恩沙查地區建立一支強大的預備兵力。這樣就可以強迫已經突破我軍戰線的蘇軍,進行運動性的戰爭,因為這種戰法是德軍官兵最拿手的,即令他們今天已經是疲兵久戰,可是卻還有擊敗敵人的把握。

  這就是我對於指導東線戰爭的基本原理,不過先決的條件卻是要說服希特勒,使他允許調出必要的兵力來。12月24日,我趕到了措森,從那裡又到大本營去參加軍事會議。

  除了希特勒以外,出席的人員還有凱特爾元帥、約德爾上將、布格多夫將軍,以及一些較低級的軍官。我就把上述的敵軍情況和兵力部署,大致講述了一下。我的情報單位,是由第一流的專家所組成,而且一直都絕對可靠。負責主持的蓋侖將軍是我的老朋友,我深知他的能力,而且過去的成績也都有目共睹,這是有記錄可查的。希特勒卻完全不理會這一套,他說這些情報是完全受了敵人的欺騙。他說蘇軍一師最大的兵力不過7000人,而戰車師根本上就沒有戰車。他大聲喊道:「這是自從成吉思汗以來的最大騙局,是誰負責把這些廢話都搜集到情報裡面來的?」

  自從他本人被刺未死之後,希特勒真是一天到晚在自欺欺人的氣氛中討生活。他所命令成立的新炮兵軍,實際上只不過是一個旅而已。一個裝甲旅只有兩個營,他卻偏說可以相當於兩個團的實力,戰車殲擊旅實際上只有一個營的戰車殲擊車。照我的看法,希特勒這種虛張聲勢的辦法,不僅不能愚弄敵人的耳目,而且只是使我們自己的軍事組織更形紊亂。因為他自己是這樣的作風,所以他就更一口咬定蘇聯人也是和他一樣,於是就以為蘇軍在最近絕不會發動攻勢。

  在吃晚飯的時候,我正坐在希姆萊的旁邊,於是使我又聽到了一番妙論。這位身兼國內軍總司令、上萊茵集團軍總司令、党衛軍總司令、內政部長、警察總監的特務頭子,已經是自以為不可一世。他覺得他在軍事上的天才差不多已經可以和希特勒互相伯仲,所以當然不把陸軍中的將領們看在眼裡。他向我說:「我親愛的上將,你是知道的,我完全不相信蘇軍會發動攻勢,那完全是一種欺人的狡計。你們情報人員所估計的數字實在是太高了。他們是有一點神經過敏,我敢斷言在東線戰場方面是不會出什麼亂子的。」對於這種幼稚得可笑的論調,簡直是不值得和他一辯。

  更危險的,卻是約德爾也反對把我們的主力移向東方。約德爾認為在西線上,好不容易已經爭取到了主動的機會,所以棄之實在未免可惜。他雖然已經看到阿登攻勢已經漸成尾聲,但是他卻相信這次攻擊已經使敵人的原定攻擊計劃受到破壞。他認為再找一個敵軍所料想不到的地方,繼續進攻,那麼一定就可以獲得另外一次有限的成功,於是這樣發展下去,以積小勝為大勝的辦法,最後還是可以擊敗敵軍的。憑著這個理想,他就決定要在阿爾薩斯—洛林的北部,再發動一次新的攻勢。德軍準備經由比奇(Bitche)的兩側,以薩韋爾訥(Saverne)為目標向南進攻。

  這個攻擊後來從1月1日開始,最初還是獲得了有限的成功,不過它的目標,薩韋爾訥,甚至￿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卻還距離很遠。約德爾堅持著他的主張,極力反對我要求調兵往東線的意見。他一再慷慨陳詞地說:「那會把我們剛剛好不容易獲得的主動機動,都完全付之東流了。」我就指出來魯爾地區的工業已經為盟軍轟炸所摧毀,同時運輸的情況也已經完全癱瘓,所以這一地區已經沒有什麼可守的價值。反言之,上西里西亞的工業地區現在卻還可以進行大量的生產,德國軍需工業的重心早已經移向東方,若是上西里西亞這個地區喪失了,那麼我們只要幾個星期的時間,就會完全崩潰了。

  總之,我一切的勸說都毫無作用。我碰了釘子之後,就在這個最沒有基督教氣氛的環境中,度過了這個充滿了悲劇意味的聖誕節之夜。布達佩斯被圍的消息就是那天夜裡傳來的,但是卻並未能引起任何的刺激作用。結果我奉到的命令,還是東線自己想辦法支持。於是我又要求撤出庫爾蘭的駐軍,並且至少以前在芬蘭境內作戰的部隊,現在由挪威回國的,應該送回東線戰場去。這個要求還是被拒絕了。他們認為從挪威撤回的部隊,是山地部隊,所以特別宜於參加孚日山地中的戰鬥。我對於這個地區的地形最熟悉,我從小就生長在那裡。在我當見習官和少尉的時候,比奇就是我第一個服務的地點。照我看,專門增加一個山地師的兵力,並不足以左右該地戰局的前途。

  12月25日,我坐火車回措森去。當我正在旅行中的時候,希特勒又事先不經過我的同意,直接下命令把基勒(Gille)所屬的一個党衛軍軍,包括兩個党衛軍師在內,從華沙以北地區,調往巴爾幹以解布達佩斯之圍。這些部隊本來是充當賴因哈特集團軍的預備隊,現在要把它們調走,當然使我和賴因哈特都感到很傷腦筋。因為戰線本已太長,兵力本已太弱,哪禁得起再調動。我們連忙提出抗議,可是又照樣一律無效。照希特勒的看法,似乎解救布達佩斯的圍困,要比保衛德東還更重要。原來就只有14個半的裝甲師和裝甲步兵師充當預備隊,現在又調走了兩個,於是只剩下了12個半師,用來支援750英里長的一條大戰線。

  回到總司令部之後,我又和蓋侖、溫克兩個人再仔細研究敵情,並且討論我們可以有什麼方法來改善我們的局勢。我們獲得的一致結論,還是認為只有趕緊停止西線方面的進攻,並且立即將大部分兵力集中到東線方面來,然後才可能會有萬一的機會,以阻止蘇軍的大攻勢。於是我決定在新年元旦的前夕,再到齊根堡去,再度要求希特勒做出這個惟一有希望的決定。這一次的行動一定要更謹慎,以期可以獲得成功。所以當我到達齊根堡之後,首先就去拜訪龍德施泰元帥和他的參謀長魏斯特發爾將軍(Gen.Westphal),把東線戰場的情況解釋給他們聽,說明我要準備怎樣向希特勒要求,希望他們給與我支持。很明顯的,這位老元帥和他的參謀長都能瞭解目前的危局。他們告訴我在西線有三個師,在意大利方面有一個師,都是位在鐵路的附近,只要希特勒一批准,馬上就可以調往東線。他們並立即下命令吩咐這些部隊做調動的準備,同時我也命令運輸司令部準備車輛。

  這樣佈置好了以後,我才去見希特勒。情況還是和聖誕節前夕一樣的不順利。約德爾堅持著說,在西線根本無兵可調,但是這一次我卻有了事實的根據,就把龍德施泰所說的四個師的番號,告訴了希特勒。約德爾不禁大怒,追問我這個情報是誰供給的,我就老實不客氣地告訴他,這是西線戰場總司令親口說的,這一棒打得他不好意思再開口。於是我總算是爭到了這四個師,但是卻再沒有多的了。我原以為這不過是一個開端,哪曉得這也就是最後的結果。甚至於這幾個師,也奉了希特勒的命令,又轉用到匈牙利去了。

  在元旦那天的上午,我報告希特勒說在當日的下午,基勒的党衛軍軍,在巴爾克第六軍團的指揮之下,準備開始進攻,以解布達佩斯之圍。希特勒希望這次攻擊能獲得極大的戰果,可是我卻不敢存著太大的奢望,因為不僅準備的時間不夠,而且所有的官兵也不像往日,再具有那樣大的活力了。果然,最初階段的進攻雖很順利,但卻無法穿透敵人的包圍圈,以達到解圍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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