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古德裡安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九〇


  這種很明顯的孤注一擲,在當時卻是必要的,因為國內訓練軍的最後一點兵力,也都被希特勒抽調走了——他用在西面去準備發動一次新的攻勢,而完全不顧東線方面的防守問題。在8、9兩個月裡面,德軍的西線已經完全崩潰,因為中間並無任何防線可供據守,所以他們就一直向所謂齊格菲防線退卻。但這條防線事實上已經不再是一條完整的防線,因為它們的武器大部分都已被拆卸下來改裝到大西洋長城上面去了,現在都完全丟光了。德軍撤退得很匆促,而盟軍又追擊得很兇猛,所以有許多重要據點都紛紛淪陷。

  假使事先有相當的預備隊據守著,也許就可能會有一個反攻的機會。這個時候,希特勒的脾氣已經是一發不可收拾,他一再嚴令必須死守某些地方,可是前線上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兵力用來執行他的命令。所以他在9月間,就決定動員德國所剩餘的一切力量,以期做一次最後的攻擊。自從「7月20日事變」發生之後,党衛軍領袖希姆萊就兼任了國內訓練軍的總司令。他憑著這個職權,就開始建立「政治軍人」和「政治軍官」的制度,這是希特勒和他兩人多年夢想的計劃。

  新成立的單位叫作「國民步兵師」和「國民炮兵團」等等名稱。所需要的軍官由陸軍人事處審慎地加以挑選,並且實行了「政委」的辦法。在東線方面也發生了同樣的情形,有些「政委」們直接向鮑曼提出小報告,而鮑曼本人對於陸軍又是具有深恨的。我看到這個情形實在不像話,所以不等到它發展得太快,就開始加以制止。並且把犯罪的人加以處分。不用說,這當然又不免要引起一場激烈的爭吵,結果對於「國民軍」的管制問題還是沒有進步,而大本營的一切也還是照樣的烏煙瘴氣。

  希特勒的目的,是想要在11月裡,把所有現役軍的最後兵力,都送到西線上去做最後的一搏。他想把盟軍擊敗,並把他們趕下海去。這些新成立的部隊,可以說是我們國力的最後結晶,現在都要用來實現這一次偉大的計劃。這些事情下面我還要加以檢討。

  1944年8月5日,當我們正在忙於為「7月20日事變」和東線總崩潰,辦理善後事宜的時候,羅馬尼亞的首相安東尼斯丘元帥(Marshal Antonescu),突然訪問東普魯士的希特勒大本營。我奉命主持彙報,要把東線戰場的現況講述給這位元帥聽。希特勒、凱特爾和其他的高級人員也都照例出席,此外還有裡賓特洛甫帶著他在外交方面的助手們。我的講話由外交部的首席翻譯官施密特大使(Ambassador Schmidt)譯成法文。施密特大使不僅是一個風度極佳的外交官,而且也是我所認識的最好的翻譯人才之一。他有數十年參加多次國際會議的經驗。可是這一次他只說了幾句話,就表示他對於軍事方面的語句還是不大熟悉。所以結果還是我自己用法文來說比較便利,我很滿意的就是安東尼斯丘元帥對於我所說的法文,倒還算能瞭解。

  在這次彙報中,安東尼斯丘完全明白了我們處境的困難,他也懂得首先第一步就是要重建中央集團軍的防線,其次就是使中、北兩集團軍之間取得聯繫。於是他就主動建議撤出摩爾達維亞(Moldavia),而我們就撤到加拉茨—福克沙尼—喀爾巴阡山脈(Galatz—Focsani—the Carpathian Mountains)之線。只要是合于軸心國的利益,他是不惜犧牲的。我立即將這個偉大的諾言翻譯給希特勒聽,以後又再度提醒他。希特勒就向安東尼斯丘表示熱烈的謝忱,並且對於這一承諾獲得了某種結論(這是後話)。

  第二天上午,安東尼斯丘請我到他的房間裡去,和我單獨做一次私人性的談話,對於這次談話我覺得獲益良多。這個羅馬尼亞的老元帥,不僅表示出來他是一個好軍人,而且也表現出來他對於他的國家的交通、經濟和政治情形,都具有深切的瞭解。他所說的一切都是以常識為基礎,說話的態度也十分的有禮貌,在那個時候的德國,可以說已經找不到這樣君子風度的人物了。他不久談到這一項事變,表示他很感到震驚,他說:「請相信我的話,我對於我手下的各位將領,是一向具有絕對的信心。要說是軍官們參加這種政變,對於我們而說才真是不可以思議的!」在那個時候,我對於他這種嚴詞指斥,感到實在無話可說。可是14天之後,安東尼斯丘本人所面臨的情況就完全不同了,而我們也和他成了命運共同體。

  這一次和他一同來訪的人員,還有羅馬尼亞的外交部長米恰東尼斯丘(Michai Antonescu)。這是一個具有吸引力的人物,但似乎很狡猾,他的友誼讓人覺得有一點虛偽。和他們一路的還有德國駐羅馬尼亞的大使克林格(Killinger),和德國駐羅軍事代表團團長漢生將軍(Gen.Hansen)。我和這兩位德國官員,都曾做過長時間的談話,徵詢他們的意見。他們兩位都不太重視安東尼斯丘,但是卻主張德國人應支持那個年輕的國王,以當作羅馬尼亞的傀儡元首。他們的意見使德國的軍事當局大上其當,忽略了醞釀中的陰謀,而具有一種虛偽的安全感。

  7月底,佛瑞斯納上將代替夏納爾繼任南烏克蘭集團軍總司令,他現在也同意安東尼斯丘的建議,在安東尼斯丘訪問大本營不久之後,他就向希特勒建議把我們的正面撤退到加拉茨—福克沙尼—喀爾巴阡山脈之線。希特勒作了一些保留之後,才勉強同意了,不過他卻堅持著認為必須等到他獲得了敵人確實想向這一方面進攻的證據之後,他才肯發出撤退的命令。在以後幾天之內,大本營情報主管所獲得的有關羅馬尼亞情勢的情報,混亂而且矛盾,一般說來,由於德國駐羅代表的糊塗,所以還是顯得很樂觀。

  不過裡賓特洛甫對於他手下的大使報告,卻感到不敢相信,並主張派一個裝甲師到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Bucharest)去,並且要求希特勒採取行動。當討論這件事的時候,我也在座,我當時就認為裡賓特洛甫的主張是不錯的。不過當時東線的情況已經是太緊張,我手裡實在是無兵可調。所以我就建議把在塞爾維亞打遊擊隊的第四党衛軍裝甲師,調往羅馬尼亞,以挽救危局。但是約德爾卻說那個師是不能抽調的,因為當時塞爾維亞是屬￿OKW的指揮範圍之內,與東線戰場無關,所以他不願意抽調他手裡所控制的兵力。希特勒此時又下不了決心,所以結果是一無所獲。

  在保加利亞,也和在羅馬尼亞一樣,正在醞釀著亂事。我從戎根費爾特上校(Col.von Jungenfeldt)手裡獲得了一些報告,他正訓練保加利亞部隊學習使用德國的裝備。這些報告很確實,對於當前的情況描畫出一副黯淡的前景。保加利亞部隊的士氣很低落,從一般行為上看來,顯得他們是不可靠的。我把這些報告送給希特勒看,但是他卻不相信;反言之,他卻深信保加利亞人對於共產主義具有激烈的仇恨心理,所以是絕不會幫蘇聯人打仗的,我要求不要再把德制的裝甲軍備送往保加利亞,而且已送去的也應該收回,希特勒卻拒絕了,之後我不顧一切自行下命令撤回這些裝備,可是受了約德爾的阻撓,無法執行。

  1944年8月20日,蘇軍開始向南烏克蘭集團軍戰區發動了攻勢。羅馬尼亞軍隊所防守的地區,立即被突破。不過問題還不那樣簡單,羅軍大批的逃向敵方,並馬上掉過槍口向昨天的盟友進攻。德國的軍隊和領袖都完全沒有事先曉得這個陰謀。雖然希特勒立即下令撤退,但是前線的部隊卻還想據守,並且實行且戰且走的政策。為了避免全面崩潰和全部被殲滅的危險,實在應該趕緊撤退,並且迅速佔領多瑙河上的橋樑。可是這一步卻並沒有辦到,羅軍比德軍先趕到了渡口,使德軍處於腹背受敵的處境。德軍全部毀滅者共16個師,在這個非常艱難的局面中,真是禁不起這樣大的損失。

  這些德國兵都誓死打到底,他們在軍事上的榮譽是一點都未受污染。對於他們這種悲慘的命運,他們本身並無責任。要想避免這一次的悲劇,只有在蘇軍尚未發動攻勢之前,就事先撤到加拉茨—福克沙尼—喀爾巴阡山脈之線。因為那條防線很短,我們不需要羅軍的協助,也可以守得住,那樣蘇軍的詭計就不會得逞了。不過要想做這一個決定,就必須事先對於羅馬尼亞領袖人物的心理和政治情況有所認識才行。安東尼斯丘對於他自己的組織弱點,並沒有認清,結果是冤枉地斷送了他的性命。他雖然深信他的部下,可是部下卻出賣了他,結果使德國人也跟著上了大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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