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古德裡安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六六


  §我第一次被免職

  當1521年宗教革命的時候,馬丁路德博士(Dr.Martin Luther)將出席會審,送行的人曾經對他說:「小修道士,小修道士,你有一段艱巨的路程要走呵!」當我的幕僚們聽到我要到元首大本營裡去,他們就引用這一句古話來向我話別,這的確是很合題的。我當然也知道,要想說服希特勒聽進我的意見,那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不過在那個時候,我還以為我們的最高統帥對於一個來自前線、身經百戰的將領所說的一切,總能聽進去幾成。當我從冰天雪地的戰場上,飛往人間天上的大本營時,心中還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12月20日15點30分,我在拉斯滕堡(Rastenburg)的飛機場著陸。我預定和希特勒會談五個鐘點,中間只暫停兩次,每次都是半個鐘點,一次是為了吃晚飯,一次是為例行每週彙報,那是希特勒依慣例要出席的。

  希特勒接見我的時候大約是在18點鐘。凱特爾、希孟德和希特勒的一些其他寵臣也都在座。陸軍參謀總長或是OKH的其他代表人卻都沒有出席,希特勒在把勃勞希契元帥免職之後,任命他自己兼任陸軍總司令。所以,正和8月23日的情形一樣,我面對著OKW中的許多顯要人物,完全是處於孤立的地位。當希特勒走向前來向我表示歡迎的時候,我就感到很驚訝,因為這是第一次,我看見他的眼光裡充滿了一種生硬和不友好的表情。這使我深信一定是我的對頭在他面前先進了讒言。室內的燈光黯淡,更增加了不愉快的氣氛。

  會談一開始,我講述了第二裝甲軍團和第二軍團所處的情況。之後我就說到我把這兩個軍團逐漸撤退到蘇夏河—奧卡河一線的意圖,這也是我在12月14日羅斯拉夫爾會議中,曾經獲過勃勞希契所批准的計劃。我以為他應該已經把詳情向希特勒報告過了。因此當希特勒突然喊了起來:「不,我禁止撤退!」的時候,不禁使我駭了一大跳。我報告他撤退早已開始,而且中途無險可守,勢必要撤到那兩條河邊不可。假使他若是認為保全士卒性命,暫取守勢過冬的理想是對的,那麼他就只有准許撤退之一法。

  希特勒說道:「假使是這樣的情形,那麼他們就應該原地掘壕固守,不准放棄尺寸的土地!」

  我回答說:「在多數的地方,地面都已經挖掘不進了。因為它已經凍結到了五英尺的深度,而我們那些可憐的築城工具根本就吃不消。」

  希特勒說道:「在那種情形之下,他們可以用重榴彈炮打出一些彈坑來。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我們在佛蘭德平原上就曾經採用過這種辦法。」

  我說:「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我們駐在佛蘭德平原上的每一個師,平均所防守的地區不過兩三英里寬,而每一個師都有兩三營重榴彈炮的支援,而且彈藥的供應也極充足。現在我們每一個師所要防守的前線都有25英里到35英里的寬度,而每一師只有四門重榴彈炮,每一門炮又只有50發炮彈。假使我們來製造彈坑,則一共只能在地面上打成50個淺淺的空洞,每一個大小深度都和一個浴盆差不多一樣大,那又有什麼用處?在佛蘭德從來沒有碰過這樣的冷天,此外我們也還要保留炮彈去打蘇聯人。我們甚至於為裝電話想樹一根木杆都不可能,因為這也必須要使用高威力炸藥,我們又從哪裡去尋找足夠的炸藥,以來炸出你心中所想像的防禦陣地呢?」

  但是希特勒還是堅決不肯收回他的成命,他堅持要求我們必須守在現在的位置,不准再退。

  我說道:「那麼就是說要在一個不適宜的地形上,採取陣地戰的戰術,正好和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西線的情形一樣,結果我們就會消耗同樣多的資源,和犧牲同樣多的生命,而卻毫無獲得決定性勝利的希望。假使是採取這樣的戰術,那麼我們在一個冬天裡面,就要把我們的官兵消耗殆盡,這種犧牲不僅是毫無用處,而且也無法彌補。」

  希特勒說道:「你難道以為菲德烈大帝的擲彈兵都是自己想死麼?他們當然也想偷生,但是國家卻有權要求他們犧牲他們自己的生命。我也相信,我有權要求任何德國的軍人犧牲他的生命。」

  我說:「所有的德國軍人都知道,在戰時他們是應該為國捐軀的,而且截至目前為止,事實上也可以證明我們的士兵是真能視死如歸的。但是假使要求他們效死,那麼必須使他們不是白白的犧牲,才可以對得起他們。照現在這樣的辦法,只不過是使他們冤送了性命罷了。我的部隊在沒有到達蘇夏河—奧卡河之線以前,不可能抵抗天氣和蘇軍的雙重壓力。我請你注意這一點,就是天氣比蘇聯人更可怕,我們由於寒冷所遭受到的死傷數字,要比敵人造成的大了一倍。任何人只要看到醫院裡擠滿了凍傷的人,就可以明瞭這個真實的情形。」

  希特勒說道:「我知道你是最肯同士卒共甘苦的,你曾經花了不少的時間和部隊在一起生活,對於這一點我很嘉獎。但是你所看過的事情使你陷入了當局者的迷思,你對於士兵的痛苦產生過深的印象。所以你會覺得他們太可憐,你應該稍為再站遠一點看。相信我,當在較遠的距離觀察時,事實反而可以看得更清楚。」

  我說:「只要是我能力可能達到的範圍,我當然應該儘量減輕士兵的苦痛,這也是我的義務。不過甚至到今天,士兵們都還沒有收到他們的冬服,多數的步兵現在還穿著單衣服。軍靴、背心、手套、羊毛帽子等等不是完全沒有,就是已經磨得稀爛。這叫我又有什麼辦法。」

  希特勒高聲地喊道:「那完全不對,軍需總監報告我說,冬衣是早已經發過了。」

  我說:「我敢說發是發過了,但是卻從來沒有到達前線。我有責任要查詢這些事實的真相。在目前它們還留在華沙車站,已經有好幾個星期了,因為鐵路運輸發生了困難,所以無法轉運,我們本來要求在9、10月間即行運往前線,但是挨了一頓官腔,現在卻已經是太遲了。」

  希特勒馬上去找軍需總監來對質,結果他承認了我所說的一點都不錯。戈培爾後來在聖誕節發動為士兵們捐募寒衣的運動,就是由這一次談話所引起的。可是所收集的衣服在那一年冬天卻始終沒有能夠送達前線。

  之後就談到戰鬥兵力和補給兵力的支配問題。由於泥濘和寒冷的原因,我們的車輛已經損失頗重,所以不夠戰鬥部隊和補給部隊的應用。因為我們並沒有獲得任何的補充,所以部隊就只好就地取材,去尋找補充的運輸工具。主要的就是雪橇之類,載重量極有限。所以必須要有數量龐大的車輛補充損失,而且我們還要有更多的人員去轉運這些物資。希特勒堅持以為補給部隊佔用的人力,實在是太多了,所以希望把它大加裁減,而使前線上的兵力可以增加。事實上,我們在前線上早已開始實行這種辦法,現在已經是減無可減了。若是再想減少補給方面的人力,那麼交通工具就必需能夠大有改良才行,尤其是鐵路的情形,想要使希特勒明瞭這個簡單的事實,似乎都是很困難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