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古德裡安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六四


  12月3日,我到格萊斯羅夫(Griasnovo)去視察第四十三軍,目的是要親自看看該軍的戰鬥力。在12月4日的清晨,我就到達了第三十一步兵師的師部,接著前往第十七步兵團和該團的第三輕步兵營。這個營是我在軍事職業上的發祥之地,在1920—1922年之間,我一直充任該營第十一連的連長。在和連長們詳細討論之後,我就提出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他們是否還有餘力繼續作戰呢?這些軍官們並沒有隱瞞他們的焦慮,但是問到他們是否還可以進攻的時候,他們卻說:「我們再進攻一次,應該可以把敵人趕跑。」其他的單位是否也和我這個舊部是一樣的熱心我固然不知道,但是憑著這一點印象,我就決定再進攻一次。

  回來的路程似乎是無盡長的,再加上風雪的險阻,路況非常的危險。最後,我的裝甲指揮車開入了一個深坑,那是秋雨所沖成的。在黑暗之中要想救出車輛,事實上是毫無希望。很碰巧的,在路旁遇見了本部的一輛通信車,才在深夜之中把我送回了司令部。

  12月4日,第四十三軍已經完成了攻擊的準備,而第二九六步兵師則繼續向圖拉城掙扎前進,不過那一天各部隊還沒有開始攻擊,溫度已經降到了華氏零下31度。空軍偵察機報告有強大的敵部由卡希拉向南移動,因為蘇軍戰鬥機頗為活躍,使我方偵察機無法做詳細的觀察。

  12月5日,第四十三軍企圖進攻,但除了第三十一步兵師最初有若干進展以外,其他部分均告停頓。第二九六師在斷黑之後才到達了烏帕河,而且也已經精疲力竭,我自己曾經去視察該師的某一個團。在第二十九摩托化步兵師方面,蘇軍使用戰車在韋尼奧夫東北面進攻,我軍在圖拉以北地區的側翼和後方都倍感威脅,而且溫度已經降到了零下68度,所以第二十四裝甲軍已經被凍結了不能移動。因此這個時候是否還應該繼續進攻實在是很成問題。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第四軍團能夠同時進攻而且還能獲得勝利。不過很不幸,事實上完全不是如此,甚至於完全相反。第四軍團的合作,只限於派了一個兵力只有兩連人的戰鬥巡邏隊,在完成任務之後,就返回原防地。這個行動對於第四十三軍可以說是毫無助益,接著第四軍團就改取守勢了。

  由於側翼和後方都已經感受到威脅,而且不正常的寒冷又使我軍喪失了機動性,所以我就決定在5日到6日的夜間,擺脫這個毫無支援的攻勢,把最前線的部隊撤回到上頓河—夏特河—烏帕河之線。這是在戰爭中,我第一次做這種撤退的決定,而且也從未遭遇過這樣大的困難。雖然我的參謀長李本斯坦和最資深的軍長蓋爾,都完全支持我的意見,但也並未能減輕我的煩惱。

  在夜裡我向博克元帥報告我所已經決定的計劃。他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的司令部到底是在什麼地方?」他以為我也許還留在奧廖爾,距離前線還很遠。不過這種錯誤是任何裝甲兵指揮官都絕不會犯的。我和戰場以及我的士兵,都一直是處於最接近的地位,所以對於二者的情況都可以做出明確的判斷。

  也不僅是我這一個第二裝甲軍團已經處於這樣嚴重的情況之下。在這同一個夜晚,霍普納爾的第四裝甲軍團,和賴因哈特的第三裝甲軍團,已經到達了距離克里姆林宮只有20英里的地點,可是他們卻都已經精疲力竭,眼望著特獎就近在咫尺,但仍被迫放棄了他們的攻勢。在第九軍團方面,蘇聯人甚至已經在加里寧的兩側開始反攻。

  我們對於莫斯科的攻擊是已經半途而廢了,我們那些英勇官兵的一切犧牲和忍耐也都完全白費了。我們已經遭遇到了一次慘敗,而以後幾個星期當中,由於最高統帥部的堅持,又增加了不少的損失。儘管我們都有報告陳情,但是那班人住在遙遠的東普魯士,對於冬季作戰的真正情形,以及士兵們所身受的苦痛都完全不知道。因為他們是那樣的愚昧無知,所以才會向前方作戰的部隊提出那樣完全不合理的要求。

  只有全線立即撤退,到一個地形比較有利且事先已有設防的地帶,似乎才是補救這個危局的最好和最經濟的辦法。等到退到這一條戰線之後我們就可以守過殘冬,等到明春再發動攻勢。對於第二裝甲軍團而言,這個地區就是蘇夏河—奧卡河之線,在10月間這裡曾經建立過一部分的工事。不過這也正是希特勒最反對的。我不知道到底是由於國際形勢的變化,還是由於希特勒個人的固執,才會發生這種具有決定性的影響。不過我認為日本在12月8日參戰,和希特勒在12月11日向美國宣戰,對於這個決定都很有影響。

  這個時候,使軍人們大感不解的,就是希特勒既已向美國宣戰,那麼為什麼日本人卻不向蘇聯宣戰呢?一個直接的影響就是蘇聯留在遠東的兵力還是照樣可以調來對付德國。這些部隊的運輸,在數量上和速度上都超過了我們的估計。所以希特勒的政策不但不能解救我們的痛苦,而且還使前線的部隊更感受到極大的壓力。

  現在戰爭才真正變成了「總體」戰了。全世界的經濟和軍事力量,都聯合起來,與德國和它的脆弱盟友作戰。

  現在再回到圖拉的戰鬥。在以後數日中,第二十四裝甲軍依照計劃開始撤退。敵人從卡希拉方面對於第五十三軍頻加重壓。7日的夜間,在第四十七裝甲軍控制地區中的米凱羅夫又重入蘇軍的掌握,第十摩托化步兵師遭受了慘重的損失。在我們右面,第二軍團也喪失了葉列茨,敵軍並向利夫內前進。

  我在當時的意見,可以用我在12月8日所寫的一封信來代表,現在摘錄如下:

  我們現在所面臨的悲慘事實,就是最高統帥部居然蠢到這個程度:拒絕相信我們的報告,不相信部隊的力量已經日益減低,而還是繼續向他們提許多新的要求,德軍對於這種酷寒的天氣完全沒有準備,等到蘇聯的溫度降到零下32度的時候,當然就不免手忙腳亂了。部隊既然沒有力量攻佔莫斯科,所以在12月5日的夜裡,懷著一顆沉重的心情,我就決定停止這種無目的的攻勢,將部隊撤退到一條預先選定的比較短的戰線,希望在那裡堅守過冬。蘇軍在後緊追著,我們預測將有不幸的事件發生。我們的傷亡頗重,尤其是疾病和凍傷,將來在休養調治之後,可能有一部分的人會歸隊,但是現在卻毫無辦法。由於冰凍的原因,所損失的大炮和車輛總數也遠超過所估計的程度。我們雖儘量利用雪橇,但是它們並沒有太多的幫助。所幸的,截至目前為止,我們的戰車還勉強可以使用。但是也只有上帝知道它們還能有多久的壽命。

  我們的不幸命運從羅斯托夫開始。當我在11月23日飛到集團軍總部去的時候,結果是一無所獲,一切還是照舊進行。接著我們北面的友軍先敗了下來;而南面的友軍更早已脆弱不堪,所以我只好決定停止進攻,局勢是如此險惡,何況天氣又已經冷到了零下32度,我實在無力肩負整個東線的成敗。

  我要求巴爾克把這種情形和我的意見,轉達陸軍總司令,但是我卻不知道他是否已經辦到。

  昨天,空軍方面的裡希特霍芬元帥來訪問我。我們兩人之間做了一次長時間的密談,結果發現我們對於現今的局勢具有相同的見解。我又曾經和施密特將軍會談過,他是我右方的軍團司令,和我處於同樣的地位,他也同意我的見解。所以我的意見絕不是孤立的,但是這也沒有什麼區別,因為根本就無人關心及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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