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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風起施特拉斯堡

  1770年3月底,歌德啟程去了施特拉斯堡。

  在大教堂頂上的平臺上,他久久眺望這壯麗的城市,以及在城外展開的森林、沃野、河流和山地,感到它像一張白紙一樣展現著眼前,等待他去銘記未來生活的悲喜。他的內心滋生著蓬勃的朝氣,準備創造不同于萊比錫的時的生活。

  歌德知道,此時這裡屬￿法國,自然比萊比錫的法國風尚味兒更地道。法國是當時歐洲的進步文化中心,或許這就是偏愛意大利的父親為他作此選擇的原因。歌德在魚市場街往下來,結識了一些意氣相投的飯局朋友,其中不少是大學生。他開始認真準備取得法學學位的計劃,請了一位補習老師。由於這裡的大學教育重實用而不像德國大學重探討學理,9月,歌德輕而易舉地通過了考試取得了博士應考者的資格。

  這使得對任何實際事務都不感興趣的他獲得了解放。

  同時,因為同歌德在一起吃飯的大學生多數是學醫的,所以法學以外,他寧願去聽生理學和解剖學的課程。

  歌德很快適應了施特拉斯堡的生活。結交朋友、學習騎馬和跳舞、遠足、鍛煉身體,他為再次恢復萊比錫時期的幸福和自由而欣慰。半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他既不工作,又不寫詩,也不作畫,除了社交技藝的精進,他花不少時間研究大教堂的建築藝術,並從這座古老的哥特式建築中發現德意志民族的藝術成就。在外國的領士上強化自己的愛國思想,這倒是他的一個收穫。

  其實,歌德最大的收穫在於對人的觀察和研究,他的眼光由於社會經驗的增加和經歷思想危機而更加敏銳和老到。首先是飯局中的人們吸引著他。「飯團主席」、法院書記官薩爾茲曼年已60開外,但對與年輕人保持友誼和維持生活秩序卻有特殊的愛好。正是這個知名人士,為他打開了此地不少家庭的大門。

  虔信派的容格(又名斯蒂林)則以其基於情感的健全的常識所產生的對於善、真和正義的熱情,顯示著與眾不同。而弗朗茨·勒澤雖然與容格一樣家道貧寒,卻沒有他的宗教狂熱。他性情樸實、正派,出語多含機鋒,眼睛小而銳利,是個傑出的擊劍手,決鬥時常被邀請作仲裁和證人。歌德把他視為一種善良而堅定的性格的榜樣,並高度評價他躬行的一個人對人對己的責任和立身行己的原則。《鐵手騎士葛茲伯利欣根》中那個常能可敬地屈身于人的勇士弗朗茨·勒澤,就以他為模特而且使用了他的本名。此外,奧國大公主瑪麗·安東尼特1770年嫁給法國皇太子經由施特拉斯堡的盛大排場使他深感不安,他把基督的降臨與尤物的來臨作對照寫了一首法文詩,批評當局斥逐不幸者的命令。

  9月,歌德結識了來這裡治療眼病的約翰·戈特弗裡德·赫爾德,從此開始了一個對他們2人意義都不一般的新時期。

  赫爾德現在是霍期泰因一奧伊廷王子的隨從。他早年學醫,後來改習神學和哲學,研究過康德和盧梭,盧梭的思想對他影響很大。他前一年剛在法國會見了狄德羅,回國後接著會見了萊辛,此刻又遇到思想活躍、具有超人的熱情和才華的歌德。對他而言,從啟蒙運動到狂飆突進的思想準備已經就緒,一場新的文學運動就要展開。歌德則通過他感受到了新的奮鬥方向,甘心作了這個僅比他大5歲的老師的學生。

  兩個人很快建立了理想的師友關係。赫爾德早已因他的《近代德國文學散論》和《批評的園地》而知名,歌德則為他堅持用歷史眼光來觀察世界並闡明文學的歷史性本質的見解所折服他一直在尋求具有批判精神和能提高他的思想和道德境界的朋友,而赫爾德的優良品性、廣博的知識、深刻的洞察力以及對別人的弱點毫不遷就的尖銳性格足以使他成為此類朋友中最出色的。他向歌德講解新美學和新倫理,講解語言和詩歌的起源,講授荷馬和莎士比亞。歌德感到自己眼界大開,「在萊比錫,我習慣於一種循規蹈矩的生活;在法蘭克福,我的德國文學基礎知識毫無長進;而研討那種種神秘宗教和煉金術甚至使我墮入黑暗。近幾年廣闊的文壇發生了什麼事,我幾乎茫然不知。」(《詩與真》)現在,是赫爾德使他開了竅——赫爾德的影響如此之大,有時歌德甚至相信他的筆跡也有「魔力」,捨不得撕毀由他書寫的小紙片或一個信封。

  當然,赫爾德向歌德講得最多的還是盧梭一心想把社會回復到自然狀態的浪漫主義思想。他樂於鑽研種種理論問題,老實不客氣地以教師自居。色諾芬、柏拉圖、莪相和民歌等形形色色的話題穿梭於他們的交談中。歌德理解力既高,又善於摹仿,這些思想多為他用來理解自身的模糊的傾向。盧梭的思想——回復到自然狀態成為歌德這一代人的堅定信念。自然而不是做作的美學;大眾語而不是古典詩;理性主義讓位於情感原則;人的自由和個性解放的強烈要求;對民族題材的愛好,新文學運動的核心綱領就這樣在他們二人的交流中形成了。他們從對啟蒙運動的大膽否定開始了被詩人克林格爾稱為「狂飆突進」的時代。

  不過,赫爾德還不能完全理解這場運動的社會基礎,詩歌和美學的目標也是逐漸明確的。在他向歌德灌輸這些內容之時,與歌德廣泛而包容的美學性格也會發生一些矛盾。尤其是他那善於冷嘲熱諷的厭世者脾氣,竟逐漸破壞了歌德對於奧維德《變形記》的愛好。因此,當歌德開始醞釀體現「狂飆運動」的最初成果的作品時,採取這種保護措施也就可以理解了:在赫爾德面前,我小心翼翼地隱瞞對於某些題材的興趣,這些題材,曾深深植根於我的心中,逐漸培養成熟而採取詩的形式。這就是《鐵手騎士葛茲·馮·伯利欣根》和《浮士德》。葛茲的傳記深深打動了我。在野蠻的亂世一個粗野而又善良的自助的英雄的形象引起我最深的共鳴。以浮士德為主角的木偶劇令我心潮起伏,難以平靜。我曾涉獵各種各樣的知識,而且早知這些知識空洞無用。我又在生活中對這些知識以種種方法來檢驗,結果反而更加不滿和痛苦。我帶著這些問題以及其他的種種問題,在萬籟俱寂之時加以吟味,聊以自娛但並未把它們寫下來。我主要對赫爾德隱瞞的是我研究猶太教的神秘主義化學一事。

  因為我仍舊很喜歡秘密從事這種實驗,以使它比我初接受時更加完善。至於我所寫的作品,則可能只將《共謀罪犯》拿給他看過,不過已記不得他對這劇有什麼批評或鼓勵了。(《詩與真》)固然,赫爾德並非歌德創作的摧殘者而主要是催生者。當他產生了遏止不住的創作衝動,赫爾德總是適時地予以鼓勵。我們知道,歌德在萊比錫時期曾寫了不少羅珂珂風格的詩歌,但詩人的獨特性還沒有真正表現出來。現在他感應著新的美學原則,在青春的愛情和明媚的春光中詩才迸發,寫出了深為赫爾德贊許的真正屬￿歌德的抒情詩《賽遜海姆組歌》。

  賽遜海姆是歌德遠足旅行阿爾薩斯州途經的一個村莊,那裡住著歌德的新戀人弗裡德裡克·布裡翁,可謂詩人的愛情田園。這一次體現他新的思想和美學原則的戀愛起因於赫爾德推薦給他的一本書:18世紀英國作家高德史密斯的《威克菲牧師傳》。它描寫一個新教牧師純樸的田園生活,裡面既有牧歌,又有合乎基督教教義的道德,充分地體現了盧梭回復到自然狀態的社會和美學理想。自1767年在萊比錫出版德文譯本,在狂飆突進運動期間及以後它始終受到讀者的歡迎。

  歌德自然也非常喜愛這部小說。1770年10月他與熟悉風土民情的好友魏蘭德結伴效遊,途經賽遜海姆參加牧師家的假面舞會,眼中所見簡直令他大吃一驚:這裡分明就是書中描寫的生活的再現。現實的理想與理想的現實一旦完美地結合,歌德心中馬上騰起了愛的火焰,而弗裡德裡克,就成為這1年內照耀著他的一顆柔情脈脈的明星。

  初見到她,歌德馬上感到他的美的理想就體現在她身上:「她走著,看上去那麼苗條,輕盈得像空氣一樣,兩根盤在那個無比精妙的小腦袋上的淺褐色的大辮子把她的雙肩襯托得那麼纖弱。姑娘的那雙快樂的藍眼睛顧盼生輝、可愛而微低的鼻子像是自由而無牽無掛地呼吸著。她手臂上掛著草帽,我一見到她就很高興,一下子就感到了她的全部優雅和嬌媚。」(《詩與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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