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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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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0年10月,經常同座吃飯的醫學專業學生韋蘭帶歌德去拜訪塞森海姆的牧師約翰·雅各布·布裡安(1717—1787)。塞森海姆是一個小村子,離斯特拉斯堡約十五六英里。牧師擁有良好的教區,明智的妻子,兩個可愛的女兒。住房已經年久失修,破舊不堪。但是室內裝修得很整潔漂亮。牧師是一個矮小、深沉而和氣的人。牧師太太容貌端莊,表情機靈,身段瘦長。兩個女兒長得如花似玉,身體健康。尤其妹妹弗裡德莉克(家裡人稱她作小莉克),歌德形容她是「這個田舍的天空升起的一顆最可愛的星星」。金髮碧眼,明眸生輝,鼻子微低,梳著髮辮,身體修長,穿著白色短裙,上身穿一件短而白的緊身馬甲。腕上掛著一頂草帽,這種裝束介乎村姑與城市小姐之間。歌德一見之下,「就看出和覺察到她的一切優美和可愛之處而心花怒放了。」① ①1807年第二版時改名為《民歌中各族人民的聲音》。 小莉克彈鋼琴給歌德聽,給他描述附近各地的景物,歌德則向她姐妹倆講自編的童話《新美露西娜》。他們一起進餐飲酒,散步遊玩,共度愉快的時光。 歌德回斯特拉斯堡後,非常想念她,簡直達到一日不見,思之如狂,食之無味的程度。 他在1770年10月15日給她寫了一封信。信的底稿尚存。今抄錄如下: 親愛的新女友: 我不懷疑這樣稱呼您。因為我善於察顏觀色,不會有什麼差錯的,因此我一眼就看到,您的眼睛裡充滿著對這種友情的希望。我願堅信我們心曲相通。我瞭解您溫柔而善良。我這麼愛您,難道您不回報一點好意嗎? 也許歌德覺得這樣寫不合適,又換了口氣寫了一封長信。 親愛的、親愛的女友: 我是否要對您說點什麼,那是不成問題的。但是我是否恰好知道,我為什麼正好現在給您寫信,這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內心有些不安,因此我覺察到,我樂意呆在您的身邊。在這種情況下,一張信紙就是真正的安慰,就是給我的一匹有翼的飛馬。我呆在這裡,呆在斯特拉斯堡的鬧市中心是如此。而您呆在寧靜的地方,只要遠離朋友們,也可能深有體會吧。 我們歸途中的情況,您大概想像得出來。如果您在告別時能看出我多麼難受,要不是韋蘭急於趕回家,他也會樂於呆在您那裡的…… 回城不久,正好有幾天假期。他便立即雇定一匹好馬,打扮整齊,快馬加鞭地趕往塞森海姆。由於出發較晚,途中已見黑夜襲來。幸有明月指路,不致迷失方向。晚風習習,夜色淒然。到達塞森海姆時,已是掌燈時分。兩姐妹正在門口等著他。桌上已預備有一些小吃食。她們的母親也過來與他熱情寒暄。這次歌德的一身打扮引起姊妹倆一陣大笑。姐姐認為歌德是出於虛榮心,妹妹卻認為是為了討好她。次日早晨,小莉克就約他一起出外散步。倆人並肩而行,享受那優美的田園風光。登上高坡時,歌德感到,「她的體姿輕盈優美,像是與繁花處處的大地爭妍,她的丰姿爽朗有如與碧空競麗」。她走路和跳躍的敏捷,活像一頭小鹿。她和藹可親,所到之處,都與村人親切打招呼,「像一個分給人歡慰的仙人到處出現」。這使得歌德更愛她。倆人不免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他們同去教堂,聽她父親宣經佈道。只要有愛人在身邊,那枯燥的說教也使歌德不覺得冗長膩煩了。 有一次,歌德因事不能去塞森海姆,於是她全家進城來看望歌德。兩人的關係已「那樣牢固地確定下來」。但是歌德根本沒想過訂婚和結婚的事。他必須作完博士論文。 1771年8月,歌德通過博士論文答辯,離開斯特拉斯堡回到法蘭克福以後,左思右想,終於發出了給小莉克的訣別信。這封信沒有保存下來。但是不難猜測,這最後一封信是申述和解釋為何與她斷情的信。他的不辭而別引起了小莉克的反感和悲痛。這在《詩與真》第十二卷裡可以找到老年歌德悔恨的自白: 「弗裡德莉克對於我向她訣別的信的復函使我心碎了,在這信裡頭我看見那同一手筆,與從前培養起來傾注於我的同樣的心思,同樣的感情。我這時才第一次感覺到她所遭受的損失的嚴重,總找不到彌補她、甚至減輕她痛苦的辦法。她始終在我的心目中出現,我老是覺得我是失去她了,最糟的,就是感到這回的不幸是由於自己的不可饒恕的薄幸。格麗琴是別人逼走的,安妮特是她自己拋開我,而這回卻是我破題兒第一遭要自己負疚了。我創傷了那最美好的心,直刺到它的最深處,這樣,一種享受慣了的歡暢的愛情失去之後,陰鬱的懊悔的日子是極苦痛的,極難堪的。」 歌德的這段自白只說明這次戀愛不幸的後果,而沒有闡述為何斷情的原因。究竟什麼原因,他人不得而知。許多研究歌德的學者認為,詩人的氣質是主要原因。青年歌德是感情衝動型的人,遇到年輕美貌的女子,就身不由己,一見鍾情,青春的火焰立即熊熊燃燒起來。如果女子答應了他的追求,要求結婚時,他就清醒過來。狂熱的激情過去之後,接著是冷靜的理智的思考。例如德國學者卡爾·奧托·康拉迪認為:「他不想長期束縛住自己的手足,在這裡像以前在萊比錫和幾年以後在法蘭克福與麗莉·舍內曼一樣。」過多的推測沒有太大的意義。 歌德在同凱特馨好分好散之後,仍然同她保持通信聯繫,直到1770年1月23日還寫信告訴她,他將去斯特拉斯堡,他問她以後是否願意寫信給他。在她結婚以後,雙方再沒有通信了。歌德與小莉克的情況不同。兩人分手後再沒有通信。歌德仍然懷念舊情,於1773年10月曾寫信給他的好友薩爾茨曼,托他將他剛問世的劇作《葛茲·封·伯利欣根》樣本帶給小莉克:「如果您還有《伯利欣根》的樣本,請您照下面地址寄給塞森海姆的××小姐。可憐的弗裡德莉克在看到這個負心人被毒死時,一定會感到幾分安慰的。如果這本書不見了,就請您另買一本。」 以後歌德兩次去瑞士旅行,在回程時都路過斯特拉斯堡。第一次是在1775年5月,他沒有去拜訪她。4年以後,即1779年9月,他第二次路過此地時,他去了塞森海姆。舊地重遊,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他離開這裡已經8年了。情況已大大不同。當年的大學生,現在已經是魏瑪公國的樞密顧問。他同麗莉取消婚約之後,有了新的心上人——封·施泰因夫人。他給這位夫人的信(1779年9月25日)描述了他去塞森海姆拜訪弗裡德莉克的經過: 晚上在其他人繼續旅行時,我騎馬向郊外的塞森海姆馳去。8年前我離開了她家,今天找上門來,受到格外親切友好的接待。由於我像這裡的空氣一樣純潔和寧靜,所以我很歡迎人們安靜友好交談的氣氛。這家的第二個女兒曾經深情地愛過我,我也向她傾注了比其他人更多的熱情和忠心。我離開她,差一點送掉了她的一條命。我聽她輕言細語地講述了我離開後的情形。她當時生了一場病,總算活了下來。從我出人意料地在門口出現時的一瞬間起,她一直最親熱地待我,非常友好,我們相互注意到,我生活得十分好,她絲毫未提及過去來喚起我心中的舊情。她帶領我去涼亭,要我在那裡坐一坐,真舒服。這時一輪明月當空。我向她詢問了各方面的情況。……我找到以前我創作的舊歌曲,我畫過的馬車,我們回憶往日美好時光中的某些玩笑,其中有我的惡作劇,說起來那麼生動,仿如剛過半年的事。兩老待人真誠,覺得我變年輕了。我住了一夜。次日早晨日出之時,我同他們親切地告別,現在又滿意地感到這個世界的角落,在我的心中我同這些精靈已經和解,能夠心情平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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