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甘地 | 上頁 下頁
二二


  「因為改良主義是和沙德希的精神衝突的。」按照邏輯推論起來,這種學說的結論,便是輸出一國的思想也和輸出貨物一樣是有罪過的,這的確令歐洲的人要驚奇了。假如印度在歷史上曾受過痛苦的屈服,這是因為祖先和埃及、羅馬通商所積下來的罪過,而且這種罪過,又是代代相衍下來。任何國家,或是任何階級,都應當盡忠於它的本職,生存在自己的資源中,並遵從自己的習俗。他繼續說:

  「我們應當防止和那些風俗習慣與我們不同的人發生親密的關係。我們應當不和那些理想和我們不同的人混雜各個人都是一條小流,各個國家都是一條大河。他們都應當澄清明潔地跟著自己的河道流去,直至流入了『拯救』之海,才相混和。」

  這是卡勒爾加爾的國家主義的凱歌,是最狹義和最純粹的國家主義的凱歌。老住在屋子裡,關起了四面的門,不變更什麼,什麼都保持原狀,什麼也不輸出,什麼也不買入,只是提高和清潔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這真是中世紀的僧人的福音!像甘地那麼豁達的人,也把他自己的名字和這種福音發生聯結起來了!

  可是在這本福音中,也有很偉大和美麗的話。不要報復,「過去的讓它過去;過去的不可挽回來。它屬￿永遠的時光中的一部分,我們不能挽回來反對它。

  不要用報復的手段來責罰以往的不公平和過失。請讓已死的過去埋葬它自己的屍體,只在這生存著的現實中做事,心在裡面,上帝在前頭。」

  這部書,從頭到尾,都充滿著一種冰河裡的寒潔的氣味。

  泰戈爾的迷惑若從這種反動的國家主義的迷夢上解釋,便可得到它的原委。這種反叛時代潮流,把自由的靈魂囚入籠中,並焚毀一切和西歐連接的橋樑的信徒,當然是要把他斥退的。可是實在說起來,甘地的主義一點也沒有那種意思。這點可以從他答覆泰戈爾的文章中表現出來。他說:「沙德希是一種傳播給世界的消息。」這樣,世界還是存在的,甘地並沒有忽略它,而且也未曾反對改良主義。他說:「不合作運動不是針對英國或西歐人的反抗。我們的不合作運動是針對物質文明和因物質文明而產生的貪婪和侵略弱者的反抗。」換句話說,便是反抗西歐的誤點,因此,西歐也將因此而得益。「我們的不合作運動是我們自己中間的一種休退。」一種暫時的休退以使印度能把自己的力量集合起來,然後才將它奉獻給人類,為人類服務。「印度應當先學習生存,然後才能為人道而犧牲生命。」甘地並不禁止和歐洲合作,不過他要歐洲順從他為人類設立的理想後,才能夠合作。

  泰戈爾對這種文章特別易受刺激,因為甘地在設立各自的學校時,已有一種競爭發生,而這種競爭,是他們兩人都想設法消除的。在1922年2月9日,甘地在《印度青年》上發表一篇文章埋怨一位記者錯引了他的話,使人覺得他對他們所說的話,好像是批評泰戈爾的學校一般。甘地闡述了他對泰戈爾的學校的敬意,並有點滑稽地說假如他要決定那一個學校為更好的話,他一定選泰戈爾的學校而不選自己辦的學校,因為兩個學校比較起來,泰戈爾的學校從創辦歷史上或智慧上都可說是大哥。但是甘地說:「請泰戈爾信徒們留心甘地那所學校的發展!」

  甘地的真主主義比他所認許的福音裡面所敘述的要廣泛得多,仁慈得多,普遍得多。可是為什麼甘地把他的名借給這本福音呢?為什麼他讓他的宏大的理想囚禁在一個印度神權國的狹小的囹圄之中呢?要提防的是信徒們,他們愈純淨,便愈有毒害。這時人們呼籲應該保護甘地,使那些只懂得他一部分理想的朋友,不至於損壞他!在把他的理想寫成教條的時候,他們常破壞它的和諧,而這和諧正是他的生存靈魂的真正的福音。

  實際上,甘地的精神,也和泰戈爾一樣,不過是方法不同而已。甘地是一個從他的宗教和情感出發的世界主義者,而泰戈爾則是一個智慧上的世界主義者。

  甘地並不排斥任何人參與禱告和履行日常的職責,正如那第一班基督教徒不分別猶太人和異班人一樣,同時都接受了同樣的心靈上的規訓。這正是甘地所想做的,而這也是他的狹小處。這種狹小,並不是說他的心,他的心和基督的心一樣的寬大;他的狹小,只在於他的智慧上的偏狹精神。甘地是一位中世紀的世界主義者,人們一面尊敬他,而同時又一面明瞭和贊同泰戈爾。但是,還不止於此呢。在他身邊的門徒,最少還染有一點他的偉大氣質;但他的門徒的門徒呢?

  甚而至於其他的人士和一般的民眾呢?等到主義傳到他們的耳朵裡,已成了一種暗味和破碎的回聲了,他們吸收不了什麼真理。很不幸的是,他們所看得到的主義,不過是那主義的最粗和最物質化的形式,仿佛是一種主義教他們通過紡織期待自主的降臨。這是一切程序中最消極的一種,這是原始未開化時的方法。

  泰戈爾看到這班宣傳不暴動的信徒卻自己暴動起來,甚至於甘地也不能絕對地不暴動,便不免有些驚愕。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