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經濟騰飛路 | 上頁 下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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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亞洲第一個奇跡 日本人現在的態度,可以視為他們日後行為的苗頭。要是他們對過去感到羞愧,日後就比較不可能重蹈覆轍……日本的實力仍舊不容低估。一旦他們感覺到受威脅,石油或其他生存資源被切斷,出口市場被封死,國家生存的命脈斷絕,那我相信日本人必會再次進行惡鬥,就像1942——1945年一樣。 過去60年來,我對日本人的印象改變了好幾回。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我接觸的是待人彬彬有禮的推銷員和牙醫。作為一個社群,他們愛乾淨,整潔,守紀律,自給不求人。因此,他們在1942年2月佔領新加坡之後的殘酷行徑,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們的殘酷程度,令人難以置信。雖然有例外,日本軍政府有步驟的暴行,使日本人給人的整體印象是冷酷無情的。我們忍受了3年半的恐怖和物資匱乏的生活。在東南亞淪陷區,數以百萬計的人丟了性命。被他們俘虜的英國、荷蘭、印度和澳大利亞士兵都被迫服苦役,以致形銷骨立,命喪黃泉。 1945年8月15日,天皇突然出人意料地下旨投降。日本人從作為我們的太上皇一下子變成了模範戰俘,他們盡心竭力地打掃城市,認真刻苦地對待自己應做的工作和身分的改變。接著他們在我們眼前完全消失。我從書報上得知,他們重建日本歷盡艱辛。 60年代,品質優良的日本電子消費品流入新加坡。到70年代,日本人又生龍活虎起來。他們擅長生產紡織品、石油化學製品、電子產品、電視機、錄音機和照相機,加上現代化的管理和銷售方法,他們搖身變成了別國不易應付的工業強國。隨著國力日益增強,日本人在鞠躬時腰也沒那麼彎了。 這個國家從不道歉對我和我這一代人來說,日本人給我們留下的最強烈、最深刻的印象,是佔領時期的恐怖。這些記憶是磨滅不了的。從此以後,我在更廣的社交範圍內認識了許多日本人,包括部長、外交官、商人、總編輯、作家和學者,有幾位成了我的好朋友。他們受過良好的教育,學識豐富,通情達理。跟年輕的時候相比,我現在對他們瞭解得更多了。日本佔領時期的痛苦使人產生恐懼和仇恨。戰後我在書報上看到他們吃不飽和受苦受難,城市被炸平和燒毀,不由得幸災樂禍。 這種感覺在看到他們堅忍不拔,有條不紊地著手從戰後的廢墟中重建家園後,不由得轉化為尊重和敬佩。他們巧妙地避開了麥克阿瑟軍事佔領時期的政策目標,把許多使日本變得強大的特點保留下來。有一些人因戰時犯下的罪行而被送上絞刑台,多數人卻改頭換面,有些還以民主政界人物的姿態出現,贏得了選舉,當上了部長。其他的人繼續成為勤奮的愛國官僚,致力於把日本重建成一個和平的非軍事國家。但是這個國家卻從不悔悟,從不道歉。 戰後我第一次跟日本人交涉,同1942年日本佔領新加坡時期的一次冷血大屠殺事件有關。1962年2月,新加坡東部的實乞納地區進行土方工程,工人無意間發現埋在一個大墓坑裡的骸骨。挖掘出來的墓坑約有40個之多。這勾起了人們對20年前「檢證」行動的全部回憶。在日軍佔領新加坡的頭兩個星期裡,日本憲兵隊抓了5萬到10萬名年輕華族男子,並殺害了他們。骸骨無意間出土之後,必須讓人們看到我在跟日本政府交涉這件事。我也希望看看復興的日本。1962年5月,我第一次訪問還沒完全從戰爭的蹂躪中復原的日本。 日本外交部安排我們住在帝國酒店。這座建築物是由美國建築師賴特設計的,後來拆除了。它是一座雅致、寬敞的低矮建築物,看起來像西式建築,卻又很有日本風格。我從套房內約略看到了舊東京的景致,可以想像那准是一座曾經很迷人的城市。熙熙攘攘的新東京清楚地顯示了經濟正在復蘇,但是卻雜亂無章。它是從廢墟中倉促趕建起來的。美國B29型轟炸機曾經投下燃燒彈,對它進行地毯式的轟炸,引發了嚴重的火災,把整座城市給摧毀了。日本為緊急和雜亂的重建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道路系統很差,街道都很狹窄,沒有形成網絡,而且出現了交通堵塞的現象。隨著汽車的普及,情況將會更嚴重。一個有著強烈的審美觀的民族,卻重建出一座沒有吸引力的城市。他們錯過了興建一個有效率和雅致的首都的機會,他們原本是有能力這麼做的。 高尚的高爾夫球運動顯然風靡全國。外交部長小圾善太郎帶我到他的「三百俱樂部」去打高爾夫球。這是日本最昂貴的俱樂部之一,只有300名會員,他們都是政界和商界的精英。高級主管們使用的都是從美國進口的昂貴的高爾夫球和球杯。雖然日本人當時已開始嘗試製造球杆,但是還很差勁,揮杆時既無力道又沒有感覺。我錯誤地以為他們的技術和模仿能力也就到此為止了,但是20年後,日本製造的好些高爾夫球杆卻是全世界最好和最貴的。 解決「血債」問題我惟一的重要公事,是和首相池田勇人討論他們的「血債」,要求日本人對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所犯下的暴行做出賠償。他對過去發生的事情表達了「誠懇的遺憾」(不是道歉)。他說,日本人民要「為所做的錯事向死者的靈魂」做出補償,但是,希望這些事情不致妨礙日新兩國人民增進雙方的友好關係。賠償問題就這樣擱置下來了。他們不想開先例,以免其他受害國也紛紛提出賠償要求。池田和他的官員表現得極其友善,他們也急切地想解決這一課題,免得勾起過去的仇怨。我們終於在獨立後解決了血債問題。1966年10月,雙方商達的數目是5000萬元,一半是贈款,一半是貸款。我期望同日本建立良好的關係,以便吸引工業家到新加坡來投資。 雖然1967年4月,我再到東京是進行非正式的訪問,佐藤榮作首相仍然會見了我。他從資料中得知我沒有迫使他們進行賠償,感謝我解決了「骸骨」問題。我邀請他到新加坡訪問,他答應了。同年9月,他在夫人的陪同下前來,成為戰後第一位訪問新加坡的日本首相。佐藤在不微笑時,神色嚴肅而凝重,但笑起來的時候會開懷大笑。他的樣子像日本武士,身材中等,體格結實,有著堅定的表情和姿態。 有一次午餐時,芝問他是否真的是武士的後代,他自豪地回答說是,並補充說他的妻子也一樣。他講話聲音低沉,不多費唇舌。他的外長三木武夫每說三句話,他只說上一句,而且是更加有力的一句。他在戰後的日本領袖當中,享有第一個獲頒諾貝爾和平獎的領袖的榮譽。我跟佐藤在一起時彼此都感到很自在。經過前些日子在東晾的會面,他知道我並不反日,而是要跟日本合作,使新加坡工業化。他在演說中提到日本佔領時期的推一的一句話是,「亞洲歷史上,有些時候我們有過一些不愉快的事件」,真是輕描淡寫之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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