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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很明顯,從他的身勢語言,從他頻頻問起北京對新加坡受華文教育者的影響力看來,他並不認為新加坡獨立對蘇聯會有什麼好處。他直截了當地指出,我們允許美國飛機和船隻使用新加坡的軍事維修設施,也讓駐越南的美國服役人員到新加坡來度假。我反駁說,維修設施是商業性的,誰都可以使用。他有意使用我們的船塢,對過去英國的海軍設施虎視眈眈,表示希望在政治和經濟領域擴大新蘇雙邊關係。他準備派遣各種船隻,包括蘇聯戰艦,到新加坡進行維修。他的外貿部副部長也將訪問新加坡,評估兩國貿易聯繫的發展潛能。

  我總覺得柯西金是個頗有城府的人。他沒提起波德戈爾內主席在莫斯科向我提出的,有關蘇聯在亞洲建立集體安全體系的建議。由於我表現得並不熱中,柯西金只說,鑒於蘇聯既是歐洲國家,也是亞洲國家,它自然對東南亞發生的事情感興趣,儘管某些國家並不承認蘇聯作為亞洲人的權利。

  蘇聯外交部的一位中國問題專家賈丕才全程陪著我,大多數時候,講話和進行試探的都是他。蘇聯對我殷勤招待,在從莫斯科到索契的飛機上,他們供應早餐後,又端上了魚子醬、熏魚、伏特加和上等白蘭地。我說,我受英國人的影響,早上習慣只喝茶,他們就把食物和烈酒拿走。陪同我們的部長說自己也愛品茶,不斷列舉喝茶的好處。

  蘇聯人在伏爾加格勒(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斯大林格勒)樹立了一座巨大的戰爭紀念碑,紀念的是為保衛這座城市而英勇獻身的人民。我曾經在日軍佔領新加坡期間當過電訊編輯,所以讀過隨軍記者在1943年和1944年那次漫長戰役中所做的報道。紀念碑上壯觀的浮雕,反映了當年蘇聯軍隊和平民的許多英勇事蹟。幾乎同樣具有紀念意義的是立於列￿格勒(今稱聖彼得堡)的紀念碑和陵墓。這是個勇敢、刻苦和堅忍的民族,默默承受著納粹德國國防軍的一切摧殘和折磨,伺機扭轉劣勢,最終反敗為勝,把敵軍一路趕回柏林的老家。

  雖然他們友善殷勤,我和芝卻老覺得房裡像是裝了竊聽器似的。在莫斯科的第一個晚上,晚餐過後,芝在貴賓別墅的臥室裡說:「奇怪,他們這麼注意我,一定以為我很能影響你。對拉賈拉南(我的外長)他們倒不怎麼留意。」第二天,東道主立刻把注意力由芝那裡轉移到拉賈拉南身上。他們的行動如此明顯,讓我不得不懷疑,他們根本就是想讓我們知道,他們在竊聽我們的談話。往後幾天,我就連在廁所裡也老覺得思想受人監視。

  1970年以後,除了蘇聯副外長費柳林在1974年至1980年間曾經4次到新加坡訪問之外,我們再也沒有高層的接觸。我責怪費柳林在連中國都倡議支持東盟的時候,蘇聯仍然拒絕肯定東盟。蘇聯懷疑東盟是個反蘇親美的組織。費柳林是個絕頂聰明而且好說話的人,但是他沒有決策的權力。

  我們在1980年4月間後一次見面,當時蘇聯團支持越南侵佔柬埔寨並舉兵入侵阿富汗而臭名昭著,費柳林正在極力修復蘇聯的對外形象。他說,蘇聯希望同世界其他國家緩和關係,並指出越南領袖最近到東南亞國家的首都訪問,標誌著蘇越都有意尋求和平。越南願意對如何建立一個和平自由的繁榮圈進行談判,蘇聯也支持這個概念,並會竭盡所能維持和平、安全以及互相信任的關係。我很不客氣地反駁了他的說法。我認為越南的侵略行動驚動了所有東南亞國家,蘇聯真要和平的話,早該讓越南結束對柬埔寨的侵略行動。我強調,蘇聯在1979年12月入侵阿富汗,致使東南亞所有舊家都對蘇聯的意圖感到萬分不安。

  大約同一時候,我們發現新加坡駐蘇聯使館的密碼翻譯員被一名蘇聯女子引誘,向她洩漏了大使館的電報內容。不論是友是敵,這大概是他們在所有大使館內例行的勾當。他們到底要從我們同新加坡大使館之間的通訊記錄中得到什麼消息,我非常困惑,因為對我們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根本不想去招惹他們。

  越南侵佔柬埔寨之後,蘇聯對新加坡的政治宣傳開始充滿敵意。他們談到有2500萬名華人居住海外,充當中國的代理人,在各個僑居國內組成危險的第五縱隊。我提醒費柳林,蘇聯在新加坡設有大使館,中國反而沒有。

  在蘇聯侵佔阿富汗之後,我們加入了抵制1980年莫斯科奧運會的行動,凍結了雙方的文化交流計劃,把所有蘇聯經濟代表團的訪問日期延後。我們也不允許他們的軍艦和後勤艦艇利用我們民事船塢的維修設施,或者為船隻添加燃料。我們也不准飛往印尼的蘇聯飛機飛越新加坡領空,或者技術性過境停留。

  雙方關係凍結了將近十年,直到戈爾巴喬夫推行改革開放政策以後才解凍。蘇聯總理雷日科夫在1990年2月訪問新加坡時,他所代表的已是個迥然不同的政府和國家。他不再顯露那種超級強國領導人的自信和妄自尊大。他向副總理王鼎昌商借一筆5000萬元的貸款來購買新加坡的消費品,我不同意,要王鼎昌別答應他。蘇聯總理槁到這等地步,得開口向小小的新加坡商借5000萬元貸款,可見必定已經耗盡了所有大國提供的信用貸款。蘇聯所負的國債是毫無價值的。

  我把雷日科夫帶到全國職工總會經營的平價合作社超級市場參觀。當晚在總統府設宴招待他時,對新加坡工友有能力購買他所見的從世界各地進口的肉類、水果和蔬菜,他表示詫異。蘇聯當時正面對食物短缺的問題,才使這個現象益發引他深思。

  雷日科夫是個說話溫和,友善和藹的人。他承認蘇聯在原體制下強行實施的計劃經濟和採取的孤立政策,造成了破壞。他的政府已經改弦易轍。如今他們看清楚了世界各國相互牽連的密切關係,決定不管國家實行的是什麼制度,蘇聯都要在國際經濟關係中扮演更積極的角色。

  他邀請我訪問蘇聯。那年9月我去了。這一回在莫斯科機場的歡迎儀式同1970年的大不相同。儀仗隊不再是清一色身高1.92米的軍人,隊員個子高高矮矮參差不齊,樂隊隊員也身材不一。步伐一致、分毫不差的軍事規律和精確性不見了。他們不再為了虛張聲勢嚇唬人而煞費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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