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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大選後

  1976年12月新加坡大選後發生的一件事,加深了兩地的夙怨。內部安全局官員發現,人民陣線秘書長、反對黨候選人梁文0貴拿了馬來西亞政治部的錢,在同一個月的選舉中誹謗我。我們要他在電視上公開承認這一點。他的刑事誹謗罪名成立,被判入獄18個月。梁文貴告訴內部安全局官員,擔任過文化、青年及體0育部長的巫統領袖西努,親自要他設法破壞我的名聲。

  儘管胡先翁受到柔佛州的巫統領袖影響,要他對新加坡抱著懷疑態度,我覺得他還是公道的。他要公平對待自己的國家和跟他打交道的人。他的頭腦不如敦拉紮克敏銳,做事卻謹慎細緻,決定了的事不會三心兩意。他對自己的言論也很謹慎。1981年,胡先翁飛到倫敦檢查身體,醫生診斷他的心臟有問題,不久他就辭去公職恢復當律師,1990年去世。

  我尊重他為人正直。身在以金錢政治為基礎的巫統機器的頂層,他卻剛直不阿,試圖肅清貪污,特別是各個州府。1975年11月,他批准起訴雪蘭茨州務大臣哈侖。哈侖罪名成立,判處4年監禁。可是由於遭到其他巫統州領袖的抗拒,胡先翁的肅清行動沒法進一步推展。

  馬哈蒂爾痛斥人民行動黨1965他年5月,吉打州哥打士打南區議員馬哈蒂爾醫生在吉隆坡國會發言,警告我挑戰馬來人統治的種種後果。他痛斥人民行動党「親華人,有共產主義傾向,肯定是反對馬來人……在一些警署裡,華語是官方語言,記錄是用華文寫的……工業方面,人民行動黨的政策是僅僅鼓勵馬來人當勞工,而不讓他們有投資的便利……自然也必須強調,華人有兩類:一類同意應該讓每個社群都同等富裕,這類華人數代以來都跟馬來人和其他原住民共同生活和工作,馬華公會的支持者就屬￿這一類;另一類則心胸偏狹,自私自大,李先生就是個好例子。這後一類是住在純華族的環境裡,在這樣的環境裡,馬來人只存在于車夫階層……他們對馬來人統治一無所知,自然無法忍受長久以來受他們支配的人,現在處於統治他們的地位」。

  在巫統要求政府扣留我並焚燒我的肖像的時候,這番話顯得格外不祥。我尖銳地反駁說,我們當初所同意的,是一個為馬來西亞人統治,而不是為馬來人統治所制定的馬來西亞憲法。這已不是一場普通的爭論。他的意思是,我根本不清楚自己在馬來西亞的定位。

  馬哈蒂爾的自傳於1995年在《日本經濟新聞》連載。他在自傳中說,「父親的血緣可追溯到印度的喀拉拉邦」。他的母親是在吉打出生的馬來人。然而他完全與馬來人認同,堅決維護馬來人的利益。

  當胡先翁委任他為副首相兼教育部長時,我決定不計較過去深刻的分歧,為將來的合作向他伸出友誼之手。1978年,我通過德萬·奈爾邀請他到新加坡訪問。德萬·奈爾以前在馬來西亞國會的時候跟他相當熟識。我預料馬哈蒂爾會繼承胡先翁成為首相,所以希望化解我們過去的敵對關係。我知道他是一個兇猛頑強的鬥士,當年就見證過他怎麼在東姑權勢的巔峰期同東姑鬥爭。他被逐出巫統,可是並沒有因此放棄。當我們還屬￿馬來西亞的時候,我不介意同他起衝突,但兩個獨立國家之間的爭執卻是截然兩回事。所以我主動請他來對話,好消除過去的芥蒂。

  他接受邀請,過後又來了幾次。我們舉行長時間會談,坦誠交換意見,消除彼此間的猜疑。

  馬哈蒂爾單刀直入,問起新加坡是基於什麼原因要建立新加坡武裝部隊的。我同樣直截了當地回答說,新加坡擔心將來可能發生像切斷新加坡水供那樣恣意妄為的事情。每逢兩國之間出現歧見時,便有人公開揚言要這麼做。我們當初並不想分家,份家是強加在我們頭上的。同馬來西亞簽署的分家協議是我們同意分家的部分條件,這份協議如今已存放在聯合國組織裡頭。根據協議,馬來西亞政府保證供水給新加坡,對方如果違反脅議,我們會向聯合國安全理事會提出申訴。一旦缺水情況緊迫,使我們陷入緊急狀態,新加坡就只好進人馬來西亞境內,在必要時強行進人,修復遭到破壞的水管和機器,以恢復水供。我把手中的牌全攤到桌面上。他不以為會出現這類魯莽輕率的行動。我說我也相信他不會這麼做,然而卻不得不防患未然。

  馬哈蒂爾對新加坡有強烈的反感,他直言不諱。他追述當年在新加坡念醫科的時候,請一名華族的士司機載他到一位女性朋友的家,司機卻把他送到這戶人家的傭人宿舍去。他忘不了這次侮辱。他說,新加坡華人看不起馬來人。

  他要我切斷跟馬來西亞華人領袖,尤其是民主行動党領袖的聯繫。他答應不干預新加坡馬來人的事務。我說,我們會井水不犯河水,我並沒跟民主行動党領袖保持接觸。他清楚表明:他接受獨立的新加坡,不想危害新加坡。我說,在這個基礎上,雙方可以建立起相互信任的關係。只要新加坡還認為他們想陷害我們,就永遠會抱著不信任的態度,在一切可疑的行動裡看到不良的動機。

  他跟幾位馬來西亞前首相不一樣。東姑、敦拉紮克和胡先翁全出身于貴族或跟蘇丹有聯繫的傳統統治家族。馬哈蒂爾跟我一樣是平民出身。他是一位受過專業訓練的醫生,也是靠自己奮鬥成功的政治人物。我相信自己讓他看清楚了,我對跟他鬥智毫無興趣,要的是建立起實事求是的關係。我採取主動進行這次對話,並建立彼此間的工作關係,這對誰都好。如果讓過去的夙怨延續到未來,對兩國來說都沒有好處。

  1981年12月,馬哈蒂爾以首相身分訪問新加坡。他已經把半島馬來西亞的時間調快了半小時,使東西馬都屬￿同一個時區。我告訴他,為了大家方便,新加坡也會照做。馬哈蒂爾心情大好。他說,他不得不教育馬來西亞官員,促使他們不再反對新航開闢擯城航線。隨後按城的酒店住滿了人,兩家航空公司都從合作中得益,載客量有利可圖。他也要求部長和官員向新加坡學習。馬來西亞從未有任何其他首相或部長,公開說過新加坡有什麼值得學習的地方。馬哈蒂爾可沒有這重心理障礙。他跟所有前任首相顯著不同的地方在於,他願意以開放的態度向任何人學習,讓其他國家的成就也能在馬來西亞落實。

  在兩人單獨會談中,他說柔佛州人民妒忌新加坡,勸我在官員層次上跟他們來往,協助緩和這種爐忌心。我說,他的外交部不會同意這樣的交往。他表示,會讓官員們知道這是他的建議。這是政策上的一次重大改變。馬哈蒂爾就事論事地說,馬來西亞的馬來人對新加坡作為一個繁榮興盛的華人城市感到不滿,正如他們對馬來西亞城市裡的華人感到不滿一樣。吉隆坡高層何嘗不瞭解問題所在。

  我強調希望建立起健全穩定的關係,使兩國的問題不至於被誇大。他要的是公開坦誠的關係,既公正又平等。他已經下令取消不准出口建築材料到新加坡的禁令。儘管未公開宣佈,他已知會了柔佛州當局,這是聯邦事務,他們不能過問。

  接著,我們同官員和部長一起進行討論。在白礁主權問題上,新加坡百多年來擁有和管理這個小礁島,還在島上建立了霍士堡燈塔,馬來西亞則聲稱白礁主權歸他們所有。馬哈蒂爾說,這是雙方應當坐下來好好處理的問題。他說,我們可以互換文件,尋求解決方案。我同意他的看法。針對柔佛海峽,他要把水道分界線根據穀底線固定下來,而不是隨著海峽水道的改變而改變。我也同意了。新加坡方面,我要求馬來西亞歸還他們所佔據的一個軍營,希望收購馬來亞鐵道局在丹戎巴葛火車站的部分土地,以便擴建高速公路。這些要求他都同意了。晚宴結束後,他稱心如意地再三說道:「幾乎所有雙邊問題都解決了。」我說:「就讓我們維持這樣的局面吧。」這第一次會談感覺很好,雙方建立了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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