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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尊敬的愛因斯坦先生:

  你不讓我給你回信的願望落空了。我實在得必須告訴你,當我收到你那非常善良的信,聽到你的判斷的演變過程……的時候,我是非常高興的。當然,我始終都知道,你之所以「仰慕」我,僅僅是出於禮貌關係以及對我的學說的某種信賴;儘管我自己經常反問自己,你對這些學說所仰慕的究竟是其中的哪些內容,假定我的學說不正確的話——也就是說,假定它並不包含許多真理的話。順便說一下,難道你不認為,如果我的學說包含了相當大的錯誤成分的話,對我來說就會得到比現在更好的待遇嗎?你比我年輕得多,所以,在我的「繼承人」當中定會有人在你到達我的歲數時對你作出評價。我是不會知道這些事情的,所以,我只好現在提前為此而高興……」

  這兩位巨人之間的相互關懷和敬仰以及雙方表達出來的謙虛精神,是他們的崇高品質的自然流露,也是那個歷史時代的產物。他們都受到了法西斯黑暗勢力的迫害,他們需要相互支持和同情。

  四月三十日,弗洛伊德因病情嚴重不得不離家前往奧爾斯貝格療養院,在那裡,他又動了幾次手術。

  一九三八年三月十一日,德國法西斯入侵奧地利。弗洛伊德難免要遭受所有的猶太人的厄運——他要象他的祖先世世代代所走過的流浪道路那樣,離鄉背井、流離顛沛。不同的是,弗洛伊德這次流亡生活是作為一個被法西斯迫害的知名人士的身分進行的;而且,弗洛伊德的未來流亡地恰恰是他自幼年以來夢寐以求要去的地方——英國。

  德軍入侵後不到五天,鐘斯為了營救弗洛伊德,親自飛往維也納。到達維也納後,弗洛伊德的女兒安娜同鐘斯接觸,安娜首先請鐘斯去交涉國際精神分析學出版社的財產處理問題。鐘斯出面解決這個問題,為的是給德國人一個印象:出版社的財產是國際性的。

  當鐘斯前往出版社時,德國的武裝人員荷槍實彈地佔領著這個地方。鐘斯看到弗洛伊德的兒子馬丁已被武裝監禁,當鐘斯開口說話時,德國武裝人員竟然也宣佈鐘斯「已被捕」,不許鐘斯自由行動。只是在鐘斯表示自己的國籍並要求與英國大使館聯繫時,鐘斯才被釋放。鐘斯從出版社出來以後,徑直前往弗洛伊德的寓所。

  在弗洛伊德寓所,他倆親切地交談,正如鐘斯所擔心的那樣,弗洛伊德決心留在維也納。鐘斯懷著由衷的敬意和無限的關懷,懇求弗洛伊德趕快離開維也納。鐘斯說:「在這個世界上,你並不是孤立的。你的生命對許多人來說是很珍貴的。」弗洛伊德歎了一口氣說:「我只是一個人罷了。啊,如果我是獨自一個人的話,我老早就報銷了。」鐘斯進行苦口婆心的勸說,終於使他同意離開維也納。

  接著,鐘斯前往英國,希望英國政府同意弗洛伊德入境,英國政府表示歡迎。

  同時,為了使納粹政府同意讓弗洛伊德出境,鐘斯又同美駐法大使布利德聯繫。布利德本來就認識弗洛伊德,所以,他熱情地進行活動。由於布利德與美國羅斯福總統的私人感情很好,很快地取得了羅斯福總統的支持。一方面,羅斯福通過國務卿命令美國駐維也納臨時代辦維利先生盡全力幫助弗洛伊德離開維也納;另一方面,布利德在巴黎直接警告德國駐法大使,不許迫害弗洛伊德。

  經過這一系例的努力,納粹終於同意弗洛伊德出境。在弗洛伊德出境前,維也納精神分析學會召開了最後一次會議,決定讓所有的學會成員離開維也納。

  弗洛伊德臨走以前,安娜和瑪麗·波拿巴特清理了弗洛伊德家中的一切文件;把一切沒有價值的文件都燒毀了。弗洛伊德在臨走前,寫信給在倫敦的兒子厄納斯特:「在這黑暗的日子裡,我們的面前只有兩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同大家生活在一起和在自由中死去。」

  一九三八年六月四日,弗洛伊德同妻子、女兒安娜及兩個女傭人離開了居住了七十九年的城市——維也納。當弗洛伊德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他的心情是很沉痛的。他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無話可說,他只有默默地在心中說:「再見,維也納!」他知道,這一去是不會複返的了。

  路過巴黎時,弗洛伊德一家人在瑪麗·波拿巴特的家中度過了六小時最難忘和最美好的時刻。瑪麗·波拿巴特告訴弗洛伊德,他的存金全部被保護下來。瑪麗·波拿巴特把弗洛伊德的存金轉到希臘駐維也納大使館,然後由大使館寄給希臘國王,再由國王轉運到希臘駐英國大使館。

  到達倫敦以後,弗洛伊德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在從車站前往寓所的途中,弗洛伊德在乘車上指手劃腳地竟做起他太太的「導遊」來了——其實,弗洛伊德對倫敦的建築物、街道並不熟悉,他只是在啟程前反復地翻閱了倫敦市區地圖。由於他過於興奮,他禁不住在車上就活躍起未了。顯然,弗洛伊德的心情是愉快的。他從一個法西斯統治地區中解放出來,終於使自己找到了一個安全的歸宿地。周圍的朋友都很熱情地幫助他。

  鐘斯為弗洛伊德租到一間位於埃勒斯沃西街的房屋。弗洛伊德對這個新住所感到很滿意。花園、櫻草色的大廳和舒適的臥室,都使他感到清新。他來到這個新環境以後,仿佛忘記了自己是八十二歲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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