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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戴維聽到這個消息勃然大怒。提名法拉第為皇家學會會員候選人,居然把他皇家學會會長排除在外!

  戴維爵士是法拉第的老師、恩人,這十年來法拉第所取得的成績,戴維一向引以為豪。雖然近來妒火在他胸中暗暗地燃燒,而且法拉第好像也不像從前那樣恭順,使他心裡有氣,想通過某些途徑教訓教訓法拉第,但是這個法拉第畢竟是他發現的人材,法拉第的一切光榮就是他的光榮。可是現在,提名法拉第當皇家學會會員候選人,這樣的大事居然把他戴維爵士撇在一邊!戴維並不反對法拉第當皇家學會會員,法拉第的才能他當然是很瞭解。在戴維看來,現在就選法拉第當皇家學會會員,還太早了點。法拉第還需要再鍛煉一陣,然後由他皇家學會會長、法拉第的老師戴維教授親自提名。可是現在倒好,他們自己幹起來了!

  「太狂妄!太狂妄了!」戴維爵士憤憤地說。他在皇家學會所在地薩默塞特宮的院子裡一面踱步,一面跟人爭論:說法拉第資歷太淺,說法拉第沒有受過什麼教育,又說法拉第不誠實戴維忘了自己24歲就當選為皇家學會會員,而現在法拉第已經31歲,戴維忘了自己也沒有受過正規高等教育,他忘了自己的過去。

  有人說,窮人出身的富人對窮人最刻薄,平民出身的貴族最講貴族氣派。這句話對於戴維爵士倒是有點適用的。10年以前,他還年輕,血氣方剛,對於富有正義和自己出身相仿、仍在命運懷抱中掙扎的法拉第充滿了同情心。經過十年貴族生活,當上皇家學會會長,過多的榮譽和享樂使他的靈魂受到毒害,虛榮、嫉妒、勢利、專橫,那些身居高位的人的通病,他全都染上了。糟糕的是,他的身體也越來越壞。那位嬌媚的夫人只顧自己享樂,出風頭,家庭裡沒有了安寧和溫暖。戴維的心情不好,容易發怒。現在他是怒不可遏了。

  「法拉第先生,」戴維先生怒衝衝地跑到皇家學院實驗室,開門見山地說,「我覺得你還是晚一些進皇家學會比較好,希望能夠撤回你的皇家學會會員候選人資格證書。」

  法拉第正在實驗桌旁邊做實驗,看到戴維進來,他正想跟他打招呼,就聽到他提出的無理要求。法拉第沒有立即回答。這些年來,他一直克制自己,告誡自己忍耐。10年前戴維讓他當差,他忍住了;戴維含沙射影攻擊他「剽竊」沃拉斯頓,他忍住了;氯氣液化成功以後戴維搶功,他忍住了;還有其他許許多多事情,他全都忍住了。但是忍耐是有限度的。法拉第抬起頭來,直視著戴維。四道憤怒的目光像刀劍一樣相遇了。法拉第臉色蒼白,兩片剛毅的薄嘴唇微微顫動。他的忍耐到了盡頭,感情即將衝破理智的束縛,憤怒即將爆發。但是就在最後一秒鐘,他的理智控制住了感情。他強壓住憤怒,冷冷地說:「亨弗利爵士,我既沒有提名自己當皇家學會會員候選人,也沒有呈交什麼證書,我有什麼可撤回的呢?」

  戴維沒有料到,這個小小的實驗助手竟會這樣直截了當地拒絕他的命令。他一時不知怎樣回答才好,但是他敏捷的才思很快就找到了第二道命令:「既然你自己不能撤回,法拉第先生,那麼我請你轉告那些提名你當候選人的皇家學會會員,請他們撤回對你的推薦。」

  這時,法拉第已經恢復了平靜。他低下頭去繼續做實驗。他邊做邊說:「據我知道,他們不會這樣做的。」

  「那好,我作為皇家學會會長,我親自來撤消你的候選資格。」

  「亨弗利爵士,」法拉第頭也不抬地說。「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對皇家學會有益的事情。」

  法拉第還沒有說完,戴維已經走出實驗室。沉重的皮靴聲在走廊上、樓梯上響著,十年的師生情誼已經結束,戴維從法拉第的生活中消失了。

  不久以後,法拉第征得沃拉斯頓博士的同意,發表了一篇文章,回顧了研究電磁轉動問題的全部歷史。

  這樣,關於「剽竊」的疑團就煙消雲散了,原來反對法拉第進入皇家學會的沃拉斯頓的朋友們,全都改變了態度。戴維成了孤家寡人,沒有能夠取消法拉第的候選人資格。他只能採取拖延的辦法,過了半年,直年1824年1月8日才舉行選舉。法拉第當選。只有一張反對票。皇家學會會員的選舉是無記名投票,但是這一次大家都很清楚,是誰投的反對票。

  同一年,法拉第在《科學季刊》上發表一篇文章,開頭寫了這樣一段話:「當首次觀察到氯氣液化的我不知道在稱做『氣體』的那類物質中曾經有過轉變成液態的;直到最近,我仍然不知道。然而,這個星期我查了一下;我想,也許曾經有過這樣的結果。我驚訝地發現,果真有若干記錄在案。」

  接著,法拉第引證了一位名叫諾恩莫的英國化學家在1805年和1806年間所做過的實驗,證據確鑿,早在十幾年以前,氯氣就曾經被液化過。法拉第發表的這篇文章,對於戴維搶奪氯氣液化法的發明權,無疑是當頭一棒。法拉第用這種辦法,回敬了戴維爵士。

  法拉第和戴維的這場爭吵,以法拉第的勝利和戴維的失敗告終。勝利者既有勝利的喜悅,也有勝利的惆悵;因為被自己打敗的對手也是人,是和自己一樣的人,他也許有過錯,但是他已經受到懲罰,他現在需要的是同情。法拉第看到戴維那漂亮的面孔過早地衰老了,那活潑的創造精神過早地消失了,看到他心緒不好,動輒發怒,對他也充滿了同情。

  法拉第從來就不喜歡交際,不善於交際,現在上流社會仍舊對他飛長流短,罵他「忘恩負義」、「暴發戶」。這樣反倒更好,法拉第索性謝絕社交活動,埋頭在實驗裡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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