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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市長看上去不高興。

  幾天後,雷伊大夫和魯林把溫森特接了出去,警察局的條件是溫森特必須進瘋人院,雷伊大夫寫信徵求了提奧的意見,提奧表示同意。溫森特也答應前往,此時,提奧已經結婚。

  在去聖雷米療養院之前的空隙裡,溫森特常在魯林家裡玩,為魯林夫人畫了五幅標題為《搖籃曲》的半身像。

  魯林總是像一個老年士兵對待年輕士兵一樣關心和同情溫森特,他常常用一種平靜的聲調對溫森特說:「我們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但不管怎樣,你一定要想著我。」溫森特從這句不帶任何情緒的話裡感到了一種蘊藏著的哲理,魯林是一個多麼聰明、樸實、善良而又值得依賴的好人啊!

  不管怎樣,他還是從魯林的話語裡感覺到一種憐憫,有點像一個牧師在看望垂死的病人。溫森特覺得生與死並不可怕,但如果一個人神志不清,面對美麗的大自然而無動於衷,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所以他心靈深處萌發了一種痛苦,他把這種痛苦寫信告訴了提奧:

  許多畫家變成瘋子,竟成為事實!至少可以說,是生活使人變得精神恍惚。如果我能重新以全部精力投入繪畫該多好,但不祥的預感時時侵襲著我,我總會發瘋的。

  第八章 享受孤獨

  1.殺死它然後賦予它生命

  溫森特在聖雷米療養院——其實他心裡清楚這是一個瘋人院——擁有一間貼著灰綠色壁紙的小房間,房間的窗子上掛著兩道綠色帷幔,上面有漂亮的圖案。打開帷幔,窗口裝了鐵棍,隔窗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精神病患者,像動物園裡的一些猛獸,溫森特很快就適應了這個環境。那些病人全都穿戴整齊,躊躇滿志的樣子,好像隨時要做什麼長途旅行。

  他回想起特羅容、勃裡翁、容特、泰斯·馬裡斯、蒙蒂切利這些同行,他們都曾落到這樣下場,心裡感到淒涼。

  這裡的病人大都來自阿爾,強烈的陽光使他們精神失常,他們常常高聲大叫,唱著不成曲調的歌,或者說胡話,但他們往往能夠很好地相處。十幾個人在同一間房子裡,相互之間很有禮貌。溫森特常常隔著窗子和他們談話。瘋子們老實地說話,就像小學生背一首詩:「我們對別人寬容,別人就寬容我們。」

  偶爾有兩個人打架,另外的人就默不作聲地把他們分開,並且用背脊固執地遮攔他們。

  溫森特還從窗子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明朗的太陽掛在碧藍色的天空上,下面是姹紫嫣紅的花園。經過多次向他的醫生佩龍先生請求,溫森特被批准到花園裡去作畫,但同時得接受醫生的治療建議。他從溫森特的病況中瞭解到,每次發病的時候,病人的聽覺神經過敏,產生巨大的耳鳴,造成大腦紊亂。

  「你必須每週洗兩次以上的熱水澡,每次在熱水中浸泡兩小時,這會使人鎮定。」佩龍大夫說,「此外儘量克制自己的情緒,不能讓自己激動。」

  溫森特答應了大夫的所有要求。

  他每天在早晨和傍晚時到花園裡畫畫,為了治病的緣故,病房和花園是相通的。病人都圍過來看著他畫,他們對他很友好,也從不干擾他,好像都是一些很懂事的孩子,願意看一個大人幹一樁稀奇的事,屏聲靜氣的,那種氣氛讓溫森特感到溫暖。他忽然覺得,這些可愛的瘋子比阿爾城的正常人更加懂禮貌,顯得理智和有教養。

  溫森特一邊畫畫,一邊按佩龍醫生的方法進行治療,精神越來越好,胃也好多了,頭腦裡比較充實,雖然有時候想起他的朋友們,比如高更、魯林和雷伊大夫,但奇怪的是他幾乎沒有產生出去看他們的念頭。

  他畫了四幅描繪花園的畫,花園裡種著松樹,長著各種雜草和野花,他覺得這個方寸世界裡竟有他畫不完的東西。

  有一天,他在花園裡發現一隻巨大的飛蛾,那是一種夜間飛蛾,有著極為怪異的顏色,黑、灰、白加上洋紅,並且模糊地蒙著一層橄欖綠色。溫森特把它稱作死神之頭。他號召所有在他身邊的瘋子捕捉它,那些人孩子氣地跳著叫著,終於逮住了這個驚慌失措的傢伙,溫森特在這些瘋子面前做了一件很殘忍的事:他用兩根小木棍夾死了飛蛾,然後宣佈它為「死神之頭」。瘋子們張著嘴巴望著他。

  「死神之頭!」溫森特把它的兩翼展開,大聲宣告,「殺死它然後賦予它生命!」

  「殺死它然後賦予它生命!」眾瘋子像朗讀課文一樣齊聲念道,聲音嗡嗡嗡含混不清。

  他把這個飛蛾畫了下來。瘋子一看到這幅畫,就會念「殺死它然後賦予它生命」,或者把句子顛倒了念。

  兩個月以後,溫森特被獲准到外面看看,他由一個看護陪同到附近的村子裡走動,自然的景物把他籠罩,畫畫的欲念又油然而生。

  他又常常在醫院裡思考著一些問題,繪畫到底有沒有用處,令人懷疑。但又怎麼辦呢?有的人即使精神失常了,生了大病了,卻仍然熱愛自然,這種傻子就是畫家!

  從這以後,溫森特又得到了佩龍醫生的准許,到醫院以外的野地作畫,但得在規定的時間內工作。

  佩龍醫生在溫森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成績,這是一個醫生最幸福的事。所以他對溫森特處處予以特殊照顧,好像是他們倆人在共同營造一項事業。

  這段時間,溫森特畫了《蝴蝶花》《聖雷米醫院的風景》《橄欖樹》和一些關於麥田與絲柏樹的油畫。他的麥田畫得很黃很亮,他聞到了畫上熟透了的糧食的芬芳,而絲柏卻截然相反,它具有類似埃及金字塔的方尖形的線條,有一種比例均衡的美感。它的綠色又使人想到「崇高」這個詞。這是充滿陽光的風景中的一塊黑斑。溫森特想把絲柏樹畫出像向日葵那樣的效果來。這樣具有美感的樹,竟然沒人畫過它。

  樹畫得很大,在月光下顯得很魁偉,前景是低矮的荊棘叢,背景是紫色的群山,一輪新月浮在粉紅色的天空上。粉紅色的天空!多麼奇妙的效果。

  三個月以後,經溫森特再三要求,他獲得了一次到阿爾去的機會,他帶著提奧寄來的錢,由一個看護陪同,去房東那裡取他的畫。

  黃房子的景色使他幾乎暈過去,他並沒有到魯林和其他朋友家裡去。

  從阿爾一回來,他又發了一次病。佩龍醫生對此深深懊悔,溫森特的阿爾之行使他三個月的努力成了竹籃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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