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凡·高 | 上頁 下頁
四〇


  倆人和諧相處了幾天,高更又開始意氣用事,動不動將溫森特的作品說得一無是處,把溫森特逼得像一隻燒著了屁股的猴子,上蹦下跳。當一個人近九年的心血被他所尊敬的人像潑一杯酸臭的牛奶一樣潑出去的時候,誰都難以忍受的。溫森特再不是小心地聽取他的意見,況且事實上這已經不成其為意見,而是一種嘲弄,他竭力捍衛自己,堅持著為自己的作品辯駁,而且出於本能挑出高更作品中的缺點加以攻擊,激動過甚的時候甚至也使用惡毒的詞句。

  「我認為你調配的顏色太糟糕了,簡直像個瘋子,完全雜亂無章 。」高更說。

  「你真會挑剔!」

  「它們單調乏味,而且一點也不完整!一個人要是有理智的話,是不會幹出這種膽大妄為的事來的。」

  「那是扯謊!」溫森特拍案而起。

  「幹什麼?我不跟你打架。得啦,一句話,我討厭你的作品。」

  「我同樣討厭你的作品!你用色像個暴君,顏料像是你的宮女。我還沒見過像你這樣隨心所欲的傢伙!」

  溫森特不是高更的對手,結局是他往往口角湧出白色泡沫,瞪著小眼睛,手舞足蹈,大叫大嚷,像個阿爾城裡的潑婦。而高更見好就收,把門一碰,一會兒就傳出了鼾聲,為門外的溫森特伴奏。

  10.送你一件禮物

  爭論逐漸多起來,溫森特在這種爭論中感到一種無比的亢奮,而且發現他為捍衛自己的作品而爆發出來的理論是多麼正確,與高更的搏鬥就像與阿爾的颶風搏鬥一樣痛快。他覺得這實實在在是一個藝術家和另一個藝術家之間一種學術探討,兩者之間是平等的。當然這種爭論只是在晚上和吃飯的時候進行,其餘時間並不妨礙兩個人的創作。但溫森特覺得,高更並不喜歡在阿爾作畫,也許這是他心情煩躁的原因。他露出過好幾次離開阿爾的意思,這才是溫森特最驚慌的事情。

  當時溫森特風聞法國出現兩個新畫家,專畫熱帶地區的風景,名氣很大。溫森特常幻想這兩個人有一天來到阿爾,他一定去結識他們,並把他們請到畫室裡來,為成立阿爾畫派做準備。他把這個想法告訴高更,高更不以為然,他說:「我會對他們說,跟我到爪哇國去畫印象派吧,那才叫真正的熱帶,那裡的人比這裡更有理智!」

  溫森特心裡就產生了悲哀的想法,高更總想著要離開他。阿爾這個美麗的城市和這所美麗的小房子竟拴不住他的心。

  「你是對阿爾不滿意呢,還是對我?!」溫森特想好意勸說他,但話一出口卻咄咄逼人。

  「我討厭你的神經質。溫森特,如果一定要我回答,我只是想我們都需要一個安定的環境,否則你我到此止步!」

  「你是說,一條發情的公狗帶回一條母狗在畫室裡交媾才算安定嗎?」

  「你永遠成不了藝術家!」高更宣佈道,「除非你在觀賞大自然以後,再回到畫室裡冷靜地把它們畫出來。」

  「我到阿爾來的原因恰恰相反,我非常願意在火熱的天空中表現我的激情!」

  「對自然的臨摹預示著你一事無成!你狂熱地在畫布上表現出來的東西,過不了多久就會消失,而冷靜的藝術品才是永恆的!凡·高先生!」

  「哦!高更!我越來越發現你的缺點了,你沒有一樣東西是經過對真實事物觀察後才畫出來的!」

  「那正是我的長處!它叫思想,一個藝術家的靈魂!」

  「那是夢想,決不是思想!有自然才產生激情,有激情才叫藝術!高更先生!」

  「激情?繪畫除了線條、色彩和形體,再沒有別的。」

  「我認為除了生命的節奏和動態的自然以外,其餘的都只是陪襯而已。」

  「我的天,多麼精妙的理論!」高更把眼睛轉向別處。

  我創作每一幅畫,都傾注了我全部的熱情,畫面上出現顫動的、激蕩的景物。我的耕地在熾烈的陽光下閃著如同寶石一樣奇異的光芒;我的人物,在粗獷的筆意中展示出鮮明的性格特徵;我的星星在夜幕下如同血液一樣旋轉;還有我的樹,成曲線升起,正如不滅的火焰!我的……

  「還有你的人,像瘋子一樣顛倒著看這個世界。」高更冷笑道,「我得為你畫一幅裸體畫,把你的眼睛畫到生殖器上去,我不用標題,人們就知道這是溫森特·凡·高!」

  溫森特正在興頭上,被猝然一擊,氣得渾身顫抖。如果高更同樣臉紅脖子粗地同他爭論,他倒是很興奮,但每當高更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一下子瀕臨崩潰了。

  高更果然為他畫了一幅肖像,當時溫森特正在畫一幅靜物寫生。高更把溫森特畫成了一個目光飄忽不定的人,那種目光是一個失去理智的人的目光,它不是在觀察某一事物,而是在那個滑稽的腦袋前一米遠的地方遊弋,形成一種煩躁不安而又驚慌失措的印象。

  「他把我畫成了一個瘋子!」溫森特凝視著這幅畫,高更躲在一邊偷偷地笑。溫森特臉上的肌肉抽動著,他感到那種笑是惡毒的。

  「他把我畫成了一個瘋子!他為什麼要把我畫成一個瘋子?」溫森特被痛苦咬噬著。

  接下來的半天,溫森特沒有說一句話,他眉頭緊鎖,臉上變幻著各種神色,喜、怒、愁、苦、憂、癡、呆、傻,應有盡有,高更發現,每一種表情都似是而非,比他的頭像更像一個瘋子。

  高更感到自己的行為有點過分,但他無法去安慰他。

  夜裡,高更一直有種不安的預感,他把溫森特安置到床上以後,才回臥室睡覺。但總是睡不著,迷迷糊糊地到了淩晨,一種奇怪的感覺使他醒過來,映入眼簾的情景使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溫森特在黑暗中瞪著兩隻貓一樣的眼睛怒視著他!他的雙拳緊握,白牙森森,無聲地做著一些恐怖的動作!

  「溫森特!」高更喊道。

  溫森特默不作聲,夢遊者一樣直著脖子轉身走了。高更悄悄跟過去,發現他已經倒在床上打呼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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