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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第三十四章 淒涼晚景

  回國生活不如意,初衷不改是右翼;
  黃泉路上子先去,晚年淒涼蒼天先。

  美輪「維克斯」號在海上航行了3天,於2月3日晚繞過伊豆半島南端,在橫濱港外下錨等待進港。次日晨,船靠港內碼頭。

  戰後的日本政府為岡村等人舉行了一個簡短的歡迎儀式,幾個小學生向他們每人獻上一束鮮花。對此,岡村內心甚覺欣慰。來碼頭迎接他的親友舊部有復員局長原中將上月良夫、停戰當時在南京的原軍司令官十川次郎中將、原派遣軍司令部參謀西浦進、野夙德雄、小笠原清以及他的兒媳美智子等。

  為了顯得體面些,岡村臨下船前,請同船的越智理髮師為自己梳理了一番,還換上了乾淨的襯衣和西裝。此時他頗有風度地「與來迎者以微笑致意,但心裡痛感今非昔比,不無傷感」。7年半前離開日本時,東條英機親自率陸海軍將領和達官顯貴數百人歡送,那時他身著陸軍大將戎裝,胸佩彩色綬帶,是何等的凜凜威風。當年的送行者如今多已化為骨灰塵埃,連大日本「皇軍」都被繳械解散了,他自然也就失去了以往的一切榮華地位。

  厚生省的官員讓岡村等人先去援護廳橫濱援護所報到,這是日本政府專為接待和轉運歸國戰俘而設立的機構。岡村在那裡住了下來,「並在該所履行正式復員手續」。不久,一起回國的人經體格檢查和辦理完各種手續後,都陸續各自歸家了。岡村去哪兒呢?

  令老岡村發愁的是:「東京我的祖居毀於戰火,我妻已疏散至青森縣娘家居住,兒等也從國外返回,現在他處寄居,此時我已無家可歸。」

  昔日尊貴的大將軍,如今真是狼狽之極。復員局長上月良夫見自己的老上司窘困發愁,便以岡村因公致病為理由,申請到政府經費把他安置進東京國立第一醫院住院。岡村感謝上月良夫的關照,還自我解嘲道:「對於一個已無家可歸的老者來說,能住進醫院,可謂適得其所。」

  他在1937年續弦的妻子為何一直沒有露面呢?當初岡村在前妻星野理枝病故10多年後,放棄獨身主義想法而娶下加藤女士,主要是為了安慰和照顧老母。實際上,兩人經人介紹認識到舉行婚禮僅僅用了個把月時間,感情基礎並不深厚。結婚3個月後,他即率領第2師團開到中國東北「剿匪」一年多,緊接著又調到華中指揮第11軍發動進攻武漢等一系列戰役,倥傯間雖回過一二次國,但每次與家人團聚不過10來天時間。1940年3月他調回大本營任軍事參議官一年多,算是跟家人呆的時間最長的一次,轉年7月又去中國赴任日華北方面軍司令官。打這以後,他就一次也沒有回過國,標榜的理由是:「我對於當時下級官兵在戰地一千四五年,而上級軍官卻一二年便可輪換的現狀,一直頗有反感。為起表率作用,故不想回國。」其實,他也怕回去後不可避免地捲進政界和大本營內部勾心鬥角的是非圈裡。他之所以能從一直受軍界元老排斥的幕府武士後裔,一步步爬到高級將領的地位,除了個人才幹和「獻身事業」的精神外,也得益於他處理人際關係謹慎的風格,除了效忠天皇外,儘量使自己避免被塗上某一派系的強烈色彩。

  加藤自1942年到1944年底的3年間,每年來中國與丈夫生活個把月,但因岡村所屬侵略軍散駐於數省,他不是去這個師團視察,便是去那個師團指導,在一個地方安頓下來的時候並不多。加藤覺得受到了冷落,每次總是悻悻離去。岡村空閑時間的愛好足下棋、釣魚和讀書、後來又迷上了東方宗教,對冷淡的夫妻關係也覺得無所謂。如今他失去了往昔的榮華富貴,以老朽之軀攥著兩隻空拳返回日本,自然得需要與妻子相依為命了。

  深受日本傳統婦道影響的加藤,多年來沒有埋怨過丈夫的冷遇,自打做了岡村的填房後,一直在四穀阪町侍奉婆母。阿定於1943年病故,活了86歲。阿定病危和病故時,因岡村正在華北指揮部隊進行對八路軍的「肅正作戰」,脫不出身回國,加藤便替他給老母送了終。對此,岡村在1945年12月5日的日記中遺憾地與道:「我在早年於軍務演習出差中喪父,兩年前的今天作為華北方面軍司令官領導作戰中,又接母親訃告,作為軍人,終於未能親自為兩親送葬。」他對母親感情最深,「每逢亡母忌日,於案前設母親遺像,焚香為她祈禱冥福」。

  從1944年底至今,岡村與妻子也三四年沒有見面了。他知道日本投降後隨著一批戰犯被陸續送上絞刑架,妻子也為自己擔驚受怕。的確,這幾年加藤惶惶如驚弓之鳥,岡村被匆匆釋放回國,加藤事先不知緣故,又受了一次驚嚇,「2月4日,駐仙台美軍某上校,專程去青森縣黑石市,由該市警察署長帶領,去到我妻家,當時全家人等大吃一驚,及至拿出巧克力及化妝品等禮物相贈妻家,我妻始放心。據該上校稱,他奉佔領軍總部命令,前來迎接岡村將軍夫人,並請立即準備,乘美軍專車前往東京。因事出突然,我妻乃託辭謝絕」。直到岡村在東京醫院住下一個月後,加藤才放心去了東京。

  岡村住進醫院的第一天,駐日美軍司令部派參謀肯尼中校來看他,翻譯是名日裔美國青年軍官。

  一見面,肯尼就讓他先看看窗外飄揚著的日本國旗,問他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岡村搖了搖頭。因為當時美軍仍嚴禁日本懸掛國旗,他弄不清楚在自己房間窗外懸旗的用意何在。

  肯尼解釋道:「因為您曾經是為國效勞的將軍,麥克阿瑟將軍特命令厚生省在你窗外懸旗以示慰勞。」

  岡村在中國逃脫了懲罰,但回國會不會在美軍佔領當局那裡遇上些麻煩,他心裡並沒有底。聽了肯尼這番話,他感到美軍先前抑制日本舊軍人的政策已經有了變化。

  「您有什麼事需要我轉告麥克阿瑟將軍嗎?」

  岡村說:「停戰以來,承蒙派出大批船隻,不到一年,幫助我200多萬軍民返回國內,深為感謝。」

  「那只是小事一端,是否還有更重要的建議,在這裡的談話我們可以互相保密,絕不向外界透露。」肯尼提議道。

  「既然如此,我有一事相告,但不知麥克阿瑟將軍在處理遠東問題上的權限如何,我認為,美國如不早下決心,採取有效對策,不出半年,中國大陸必將盡歸共產黨掌握之中。」

  對岡村的這一預見,肯尼表示要如實轉告給麥克阿瑟。他臨走前提醒岡村說:「對您的活動,我們雖無特別限制,但要求目前以不接觸政治家和新聞記者為好。」

  岡村表示遵守美軍當局的規定。

  日本戰後初期,國內生活非常困苦。1947年3月岡村還在南京金銀街時,曾接到加藤托人捎來的家信,「信中敘述了平時生活情況:早飯粥,午飯麵包或山芋,晚飯一碗蓋澆飯」。他這次住進醫院後,醫生也告訴他:「戰後日本國內長期食品缺乏,不少患肺結核病的老人,因缺乏營養,多有死亡,最近始見好轉,滋養品也都上市,你此次回國正是好時機。」他感到自己在這方面算是個幸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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