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二戰將帥系列 > 岡村寧次 | 上頁 下頁
一〇二


  在岡村住院療養期間,「幾乎每週都有美軍當局的人來探望,每次均以衣料、食品、滋養品相贈」。美國人為何對他如此厚待?除了隨時監察他有無從事不利於美軍當局的活動外,岡村認為:「我想可能是由於過去佔領軍為了瓦解日本精神,盡力壓迫舊軍人,優待左翼勢力。而現在似乎覺察其政策之錯誤,而改變主張,利用我歸來之機,以優待我為示範,表白不再壓迫舊軍人。」不過,這使他……生活有了很大提高。日本政府雖以公費將他安置人院,但支出的。僅夠伙食零用和治療費用而已,並不寬裕。對政府的吝嗇,曾多次發牢騷說:「缺乏道德是日本人的通病」;「國家忘恩負義」。

  岡村不愛錢,也沒有什麼錢。他在日軍高級將領中是以所謂「清廉」著稱的。除規定的職級待遇外,他自稱從不妄取一分,特別是就任華北日本侵略軍總頭目以後,撈錢的機會很多,「自1941年6月以來,至1945年停戰。4年間各方友人送我很多禮物,金製品也不少。因此,剛一停戰我就和清水主計中將研究,將這些禮品換了一大筆錢,準備匯回日本,作為救濟身邊同事回國後之用。但不許可匯款,這筆款等於付之流水」。他的薪金多年來一直由副官保管,「出外購物由副官承辦,自己從未摸過紙幣,有無餘缺也並不知道」。1946年底他的副官被先期遣返回國,「行前為我留下零用錢,並告知南京現在物價的情況等。後來我七八年來第一次自己用錢,是讓人去給我買水果」。看來,他不是阿堵物的迷戀者。

  岡村的肺結核病本來就並不太嚴重,加之此時已經有了治療此病的鏈黴素等特效藥物,所以在國立第一醫院治療和休養了一年多,便出院了。由於他在四穀阪町的家在戰時東京遭空襲中毀掉了,加藤只得把他接到青森縣自己的娘家去住。

  1950年前後,一批戰前日本軍隊的官兵醞釀成立了「戰友會」,岡村被邀請掛名為該會的副會長。該會是日本戰後冒出的首批右翼組織,宗旨是維護和捍衛天皇制度,振興日本的「固有精神和傳統」,反對民主改革。在戰友會後來組織的許多活動中,岡村發表了大量為侵略戰爭辯解的言論,例如,他一方面承認「過去日本對外政策,其侵略污點確實必須反省」;另一方面又聲稱「但其解放東亞之大目標,從人道及人類進步的角度來看,我認為還是光明正大的」。他還不厭其煩地列舉諸如幫助東南亞國家擺脫英美而「獨立」,取消了外國在中國的租界和「治外法權」,在日本長期佔領和控制的地方教育普及程度有了提高、生產技術水平有了跳躍式發展等一系列「根據」。在戰友會的資助下,岡村到各地巡迴演講,千方百計地擴大右翼勢力,以抵消日共等左翼政黨組織在戰後迅速擴大的影響。

  戰後初期,日本政府尚不敢優遇原日軍中的高級將佐,許多地方和機構還對這幫人持排斥、整肅態度。包括岡村在內的這批人在日本受到冷遇,卻在臺灣受到了歡迎。當時,許多日本舊軍人紛紛舉家遷居到臺灣謀求出路,一則臺灣有50年屬￿日本「領土」的歷史,語言和生活習慣等均能適應;二則國民黨到臺灣後想重整旗鼓,也需要他們之中的「各類人才」。國民黨在大陸失敗,蔣介石為了重振旗鼓,培養所謂「中堅幹部」,在臺北市郊陽明山成立了「革命實踐研究院」,並親自兼任院長。該院不僅培訓黨政幹部,還設有軍官訓練團培訓各級軍事幹部,岡村甯次等一些原日軍將佐被聘請為高級軍事教官,他本人還有該院的「顧問」頭銜。

  對自己能獲得「無罪釋放」和日本投降後200多萬日軍、日僑能順利從中國返回國內,岡村對國民黨一直感恩不忘。他稱自己出於「報恩」的目的,先後介紹和組織過他所熟識的百余位老部下,到臺灣幫助訓練國民黨軍隊,而這些人由於找到了飯碗和「用武之地」,也非常賣力地去幹。例如,50年代駐臺灣新竹的國民黨第32師,經他們的嚴格訓練,成為當時臺灣的第一流部隊,蔣介石檢閱後曾誇獎其為「模範師」。

  岡村多次去臺灣講學、訪問,每次都受到國民黨當局何應欽、湯恩伯等人的熱情接待。後來,有一次何應欽以私人名義赴日活動,受到日本政府的冷淡,岡村聞知後即召集老部下舉行歡迎會。岡村致歡迎同時,因為過於激動,竟失聲痛哭,何應欽也老淚盈眶。岡村稱何是「對日本人瞭解最深的友人」,稱讚何「多年的親日態度,早為日本國民所周知」。並歷數了許多鮮為人知的事實,來證實何應欽如何「愛護和友好日本」。對日本政府忘恩負義簡慢何應欽,他指責道:「何將軍對於日本及日本人深具理解與同情,尤于戰爭結束時曾經竭力為日本人謀求福利,何將軍此次來訪,我國政府及國民卻未能公開表示謝忱,以酬厚意!儘管我們是一個戰敗國,仍屬遺憾之至!」

  進入60年代以後,隨著日本經濟的恢復和迅速發展,軍國主義思潮也在社會上進一步抬頭。岡村等一批戰前法西斯將佐的生活境遇已有了很大的改善,他也搬進了在東京的新居。這時,許多政界名流和魏德邁之類的「國際友人」,時常來拜訪他。日本自衛隊的軍官還慕名常來向他請教問題,著實令他歡喜了一陣。

  可是,好景不長。1962年4月,他此時唯一的兒子忠正暴死,時年僅49歲。忠正的生母星野理枝死後,便跟著祖母阿定生活,由於祖母的溺愛和仗著有一個步步高升的父親,他一直不思上進。從岡村日記裡的零散記載中可以看出,岡村並不喜歡他。但是,他的晚年畢竟需要有兒子來照顧。忠正之死,對岡村的打擊很大,這一年岡村已經78歲了,身邊除了有老伴加藤及幾個孫輩外,就再沒有其他骨肉親人了。早年,他最喜歡的武正夭折於上海,而現在忠正又先他一步死去,莫不是上蒼的報應?一想到這兒,他常常不禁老淚縱橫。

  1963年初,日本防衛廳戰史室請岡村整理自己的日記和撰寫個人回憶錄,以「啟示」自衛隊青年幹部。接受這件事情後,他在老部下宮崎週一等人的協助下,于同年4月份開始動筆。為了宣揚「日本精神」和以他的立場去「說清歷史事實」,他壓抑下失子的痛苦和時而發作的肺病的折磨,用了兩年的心血撰寫完畢。

  不過,他生前並沒有來得及看到它出版面世。以「右翼首相」著稱的佐藤榮作第二次上臺組閣後,才於1969年底決定公開出版它。這在當時的中日關係上是件大事,1970年1月25日中國《人民日報》專門就此發表述評稱:「佐藤政府瘋狂反華,公然出版幾年前死去的戰犯岡村甯次回憶錄,充分暴露了日本軍國主義妄圖重溫其『大東亞共榮圈』的迷夢。」可見,岡村的回憶錄在日本近鄰國家中產生了強烈反響,引起極大義憤。

  回憶錄寫完了,岡村寧次感到自己走進了人生終點。1966年9月,他的心臟突然發病,因搶救不及時而死去,時年82歲。

  岡村寧次死後的葬儀倒是頗為隆重。日本政府和防衛廳首腦表示「沉重哀悼」;許多右翼團體和舊軍人為他執幡送葬;遠在臺灣的他生前一些故友舊交,也專程來參加葬禮;報紙、電臺還紛紛作了報道。正是:一生罪孽深重,至死未改初衷;晚年境遇不妙,厚葬聊補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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