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20世紀的科學怪傑:鮑林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鮑林雖然沒有爭取到所需的數額,但他提出的資助要求仍然得到了慷慨的回報:第二年春天,他得到通知,福特基金會將向他提供為期五年總數為45萬美元的資助。這是又一筆巨額的資助,也是將鮑林在化學上的觀點推進到一個全新領域所作的又一次開創性努力,同時也是最新的一個證據,表明加州理工學院化學和化學工程系在世界上最具有高瞻遠矚的目光。

  但是,全校引起的反應卻異常平靜。鮑林的研究組人員,新來的教師和學生,他們曾經幫助過他開展蛋白質研究,因而完全懂得鮑林正在做的事;但是,較早時候被諾伊斯雇用的那些教師,對此事卻持嘲笑懷疑的態度。從這樣一些智力遲鈍的兒童身上收集尿樣,這與化學有什麼相干?這屬￿醫學研究的領域,加州理工學院化學系為什麼要在醫學研究上多管閒事?諾伊斯曾經建造了物理化學的殿堂,而鮑林作為系主任卻要把這座大廈毀掉,竟然將自己的全部時間和精力花在那些愈來愈離譜的事情上。請看一下教會實驗室工作場地安排的情況吧。那些寬敞的新套間全被用於免疫學研究以及現在即將進行的醫學研究課題上,至於那些堅持科學核心領域中工作的物理化學家和分析化學家,只能擁擠在年久失修的蓋茨實驗室和克萊林實驗室大樓裡。

  在這些老資格的教職員心同中,鮑林打破了化學系的平衡。再說,其中還有一個個人品質的問題。鮑林雇用的許多人都服服貼貼地支持他研究的目標,善於獨立思考的人都走了,撈到這些工作崗位的都是一些實驗技術也懂一點然而決不是教授材料的人。另外,還有一些是左翼思想濃厚的醫生,他們也被雇來認事他的醫學項目的研究。在這些老資格的教職員眼裡,在新近雇用的人中,只有一個人有真才實學,就是傑克·羅伯茨,這是一位在有機化學領域裡正在升起的新秀,他十分熟悉核磁共振的使用方法。羅伯茨是這些老資格教授可以相處的一個新人。

  化學系內部的抱怨反映到了杜布裡奇的辦公室,杜布裡奇抱著同情的態度聽取了他們的意見。他並不反對有關精神病研究的課題,儘管他也認為這是遠離化學核心基礎的研究。不過,他真的非常擔心鮑林在化學系系主任這個位置上總體的表現。鮑林似乎不再關心他這個系的事情了。他在獲得諾貝爾獎以後,似乎不再置身於加州理工學院裡一樣,幾乎全部時間都用在全國各地的旅行,除了日程上已經排得非常緊張的政治性和化學學術性講演外,現在還要去各式各樣的心理學和精神病醫療機構和團體作報告。

  而在這裡的時候,他似乎有點不受控制了。此時,正值弗洛伊德主義及其繁複的分支盛極一時的歲月,許多精神病專家和心理學家都相信,精神性疾病的根子紮在患者的經歷中,而不是紮在分子中。1956年5月,鮑林在美國精神病學會的一次全國性會議上發言,觸犯了與會的許多聽眾:「我可以肯定地說,大多數精神病源出於化學。」接下去,他又特別以精神分裂症為例,認為這是分子失衡引起的結果。在此之後的提問階段,他又承認還不能證明這一點,但他是憑自己的「直覺」進行工作的。

  杜布裡奇吃不准鮑林的設想是不是無的放矢,對於他的董事會來說,比這更為重要——而且更令人煩惱——的是鮑林所從事的政治活動。有些事情是無關緊要的,比方說,1956年,鮑林出現在《青年人須知》這一檔電視節目中,他告訴美國青少年說,他所進行的科學研究使他懷疑上帝是不是存在。更為重要的是,他始終如一地不滿核武器試驗,而且反對的態度愈來愈激烈。到1956年年中,科學家已經普遍同意鮑林的觀點,就是大氣層中放射性增加是一件壞事——6月份,國家科學院發表了一份報告,稱「放射性有一個安全劑量這一個概念是沒有道理的,」這份報告特別警告說,長期的遺傳性影響可能是鍶90在骨骼中積澱下來的結果——但是,對於鮑林這樣的觀點,即這是對人體健康的一種重要的危險,當時人們尚未達成普遍的共識。國家科學院調查組尚未發現有確實的證據,可以說明放射性塵埃會引起白血病和其他疚病發病率上升,儘管他們得出結論說,不能排除放射性塵埃對平均壽命會產生微小的影響,但他們仍然一致認為,就對人體健康的危險而言,與醫療上X光照射相比,放射性塵埃算不了什麼。

  鮑林根據對動物所作的研究,收集了進行限定劑量的輻射而得出的有關數據,並對其進行統計學分析和推斷。他反復對這些結果進行分析和修正,終於得到了這樣的結論:每一次對試驗總體增大輻射的劑量,都會縮短某一個體的壽命,不是引發癌症,就是導致「未老先衰」的現象。他計算了總體的平均值,得到了一個數據,就是每增大1倫琴的輻射量,平均壽命就要縮短兩三個星期。他在後來所寫的幾十次報告和文章中都引用了這個數字。

  他知道怎樣進入報紙的大標題。有一天,他接到內華達州多諾帕市一名婦女打來的電話。她告訴鮑林,她認為,那裡嚴重的放射性塵埃導致了她七歲的兒子生了白血病,並且奪走了他的生命,還有許多人眼睛病也與此有關,當地的報紙卻拒絕刊登這一類觀測得到的材料。鮑林受到這一電話的啟發和促動,提筆寫信給多諾帕《時代—繁榮報》編輯,附上了他對當地居民可能受到傷害的估計。在那個放射性塵埃積聚的地區,放射量增加了5倫琴,當地居民的平均壽命大約要縮短3個月,鮑林這麼說。他還告訴編輯,將這個數字乘上當地的人口數,你就能作出估計,這些核試驗剝奪了內華達人的壽命總共是一千年。這一項估計終於進入了報紙的大標題。鮑林還提醒一位進行調查的新聞記者,注意一下內華達受放射性塵埃影響的地區癌症的發病率。這些內容後來都在全國性媒體上進行了報道。

  大多數科學家都套用國家科學院提出的口徑——放射性塵埃有危害,但危害不嚴重——鮑林再次發現自己受到人們的嘲諷,被人看作為喜歡吵吵鬧鬧瞎起哄而且有點歇斯底里的少數派領袖,利用放射性塵埃問題作為實現明顯的政治企圖和達到和平主義目的的工具。只有在反對核武器試驗的少數激進分子的眼裡,鮑林才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在另一方面,竭力主張增強國防的人則變本加厲地強化了宣傳的攻勢。他們一再向公眾保證,放射性塵埃是安全的。原子能委員會主任斯特勞斯,還有他的首席科學顧問、受人尊敬的放射物理學專家威廉·利比,到處宣稱核試驗對基底輻射的增加是微不足道的,並且故意縮小鍶90可能帶來的不良後果。他們憑空設想了這樣一個問題讓人們選擇:一方面,人類中為數極少的幾個人健康將受到影響,而且這種影響還有待於驗證,也許完全是可以忽略的;另一方面,停止進行核試驗,美國在軍備競賽中甘拜下風,然後讓共產黨獨霸全世界。為了給自己的論點增加更多的份量,他們還用冷戰式思維強調了國家安全的重要性:俄國人的地面部隊比西方國家要強大得多,只有美英兩國的原子武器才能夠遏制他們。如果停止核試驗,西方社會就會喪失這一重大的軍事優勢,赤色的潮水就會壓過來。

  這一類公關宣傳是非常奏效的,它成功地將建議中止核試驗的鮑林式人物與反美親共的立場聯繫起來了。這種宣傳使阿德萊·斯蒂文森在1956年秋季爭當總統候選人的計劃落了空,因為他主張停止這類核試驗,並且將其作為他競選的策略之一。此外,這種宣傳也使大多數反對核試驗的科學家封起了自己的嘴巴。「對於政府某些壓制的行為,大家已漠不關心,這是頗為令人吃驚的事,」鮑林在1956年對一位作電視採訪的記者說。「據我的估計,十年以前在談論時事,特別是談論原子彈問題以及戰爭與和平問題的人,十人中只有一人仍然敢於講話,其餘的人都閉上了嘴。」

  那麼多人後退了,鮑林也就成了全國範圍內反對核試驗的帶頭羊。他到處發表講話,通過盡可能多的渠道,對微量輻射可能帶來的影響宣傳自己的看法。他對放射性塵埃對人類健康的影響作出了令人震驚的估計,進而還論述了對今後幾代人可能造成的危害,從而有力地駁斥了原子能委員會所作的保證。一些政客和記者重新開始對鮑林的信譽進行攻擊,但是,鮑林依然精神抖擻,整個身心再次投入到這場偉大的鬥爭。到那時為止,誰也沒有表明鮑林對核試驗給人類健康造成的危害所作的統計分析是錯誤的。要是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他是決心要鬥爭到底的。

  §愛娃,琳達,鹿窩牧場

  孩子們一個個長大成人,離開了家——最小的孩子克萊林現在也上大學了——愛娃·海倫對鮑林的影響更大了。她現在始終陪伴在他的身邊,出外時也形影不離,為他潤色每一次講話,幫助他樹立信心,強調他作為一名全國的知名人士,其重要性與日俱增。愛娃是鮑林最親密的朋友,也是他政治上的良師,鼓勵他勇往直前的夥伴。她的觀點對鮑林產生的影響,比成百上千政治家、行政長官和報刊評論員對他的影響還要大得多。他倆的關係經受了艱難時世風風雨雨的考驗,他們攜手面對各種各樣的問題,同享成功帶來的喜悅。這一切都使他們彼此之間更加心心相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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