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大衛·奧格威自傳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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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聖賽普瑞恩的第一夜,我看到其他學生在臨睡前都跪在床邊。我以為他們是在用尿壺,以前我從未見過任何人祈禱,因為祖父母們在赫肯黎(ThomasHuxley)發明了「無神論」這個名詞後的第二年,也就是1870年,就都變成了無神論者,從那之後,家中就沒有人再信奉任何宗教了。女舍監聽說我沒有禱告,就把我帶到她的臥室,試圖對我解釋具有啟示性的宗教的神秘之處。但是我對宗教的懷疑惑實在太重了,最後她不得不放棄這項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以前從未上過教堂,也不知道做禮拜的程序,牧師布完道,只有我不合時宜地鼓掌。但是,沒多久,我就變得非常虔誠。耶穌受難日那天我難過得哭泣,復活節後的一周,我都心情沉重。我祈禱自己考試能有好成績。每個星期日,我都必須將所有祈禱文牢記在心,而且每天還必須背誦12條經文,只要背誦出來的經文有兩個以上的錯誤,中飯、午茶和晚餐時間就得罰站。儘管如此,我還是無法生吞活剝進擺在面前的全部教義。吃聖體、喝聖血的觀念令我反感。我無法相信創世紀,也不相信聖母會以處女之身生子,耶穌的升天、天堂、地獄、聖靈完全無法讓我信服。現在,我住在一個天主教社區內。看到有錢鄰居們付錢給教區牧師,請他們為死去的親友做彌撒祈求靈魂安息,我不禁懷疑窮人的靈魂是否能得到安息。我看到有錢的朋友們從梵蒂岡購買婚姻注銷證明,那是窮人永遠無線享受的奢華。我也聽到神職人員向人們宣講他們自己都不相信的教義。 喬治·奧威爾(GeorgeOrwell)、賽瑞爾·康納利(CyrilCOnnolly)、賽西爾·比頓(CecilBeaton)、蓋文·麥克斯威爾(GavinMaxwell)以及其他的校友都曾描述過在聖賽普瑞恩恐怖的寄宿生活。恐怖的來源是威克斯太太(Mrs.Wilkes),校長的老婆。這個撒旦般的女人把閹割藝術發揮到極致。就像國際象棋大師同時與好多個對手下棋一樣,威克斯太太與學校裡每一個學生都玩貓捉老鼠的情感遊戲。每個學生都輪流得寵,繼而失寵,就像凡爾賽宮中的朝臣,賽瑞爾·康納利在校時,曾把自己每個星期在威克斯太太皇宮中的位置都用圖表記錄下來。有幸生在有錢或貴族家庭的學生,永遠都得寵,威克斯太太總是慷慨地給予他們特權和寵愛。而像我這樣家庭既無權勢又無財富的學生,則永遠得不到她的歡心。就這樣,在校的四年,我一直生活在遭受排擠的陰雲中。 威克斯太太從我們這90名學生的學費中賺取了暴利,這些錢使她能在夏季租下蘇格蘭的松雞保留地,並負擔她的兒子去念伊頓(Eton)高中。她的財富來自學生的饑餓。她跟她的丈夫從未吃過我們的伙食,而那些有特權的學生,吃飯的時候則坐在威克斯太太的旁邊,從心不在焉而且怕老婆的校長的盤子中把食物偷走。其餘的學生則只能吃到燒焦的、快放涼的,而且結成一培蛇的麥片粥和少得可憐的冷肉卷,不得已只好自掏腰包買些別的東西來填飽肚子。有一天,威克斯太太不讓我買桃子。「好大的膽子!」她對我大吼,聲音大得全校都聽得見,「你爸爸那麼窮,我們讓你在這兒念書幾乎一毛錢都收不到。靠人施捨的孩子有什麼資格把錢花在桃子這樣奢侈的東西上?」 十年前,喬治·奧威爾也曾經聽到威克斯太太把另一個因某種原因而少付學費的學生叫到一邊,對他說:「你覺得這是你這樣的學生該買的東西嗎?你難道不知道你這一輩子都不會銀財富結緣嗎?你家沒錢。別做超出本分的事兒。」 我們生日的時候,學校准許我們買很大的冰淇淋蛋糕,並舉行一個儀式,把蠟燭送給最受歡迎的同學。但是我的父母沒有多餘的錢給我買蛋糕,他們也沒錢到聖賽普瑞恩來看我,四年中一次都沒有,雖然我們家離學校還不到50英里。因為他們沒有汽車。 想家讓我受盡煎熬,唯一的快樂時光就是郵差帶來家信的時候,家信的到來會讓我一整天都極度興奮。當天晚上,我就躺在床上,從雀巢煉乳罐上的一個小洞中吸吮裡面的煉乳,它的味道就像媽媽的奶水。如果煉乳喝光了,我就寫信索取一些免費的牙膏樣品,從牙膏管中吸吮牙膏。我讀《泰晤士報》和《新政治家》雜誌(The New Statesman),因為太請於世故,所以不太容易和其他男孩交朋友。威克斯校長對我父親說:「大衛知識非常豐富,而且應對非常成熟——他對人生的看法似乎很認真。」 我們學校的學生中,家裡最有錢的是帕金斯·布爾(Perkins Bull),一個古怪的加拿大大亨。學校年終戲劇表演結束時,我看到他爬上舞臺,大聲鼓掌,然後把一條珍珠項鍊掛在威克斯太太的脖子上。那天晚上演的劇目是《錯誤的喜劇》(The Comedy of Errors),我演的是女修道院院長。威克斯太太在舞臺旁邊一邊幫我把戲施拉正,一邊要我最後一次練習我的第一句臺詞:「安靜啊,人們。是什麼原因讓你們到這兒來的?」我把加重語氣放錯了地方,威克斯太太擰著我的面頰,把我重重地摔在地上。這絕對不是對待女修道院院長的方式——或者應該說,因為這件事,一個11歲的孩子生平第一次面對了演員這個職業。 我八歲開始學拉丁文,11歲開始學希臘文。威克斯先生對我父親說:「他的想法非常獨特,有跟老師爭辯的傾向,他總是強辯他的想法才是對的,書本上的都是錯的。」威克斯太太教歷史,她的教學方法非常兇暴。「奧基爾威,」——她總喜歡故意把她不喜歡的學生的名字念錯——「拿破崙是哪國人?」這顯然是個陷阱。如果拿破崙是法國人,她一定不會這麼問。我記得拿破崙的兄弟路易斯曾做過荷蘭國王。「荷蘭人?」因為這個錯誤,她罰我不准吃晚飯。這個惡毒的女人,在我長大之前,一直是我惡夢中的主角。 在聖賽普瑞恩,我最好的朋友是約翰尼·羅德海姆(Johnnie Rotherham),他是個沉默寡言、頭腦冷靜的男孩,現在是空軍副元帥。我最快樂的假期都是與他的家人在沃裡克郡(Warwickshire)度過的。他的母親永遠都高高興興,他的父親是我見過的最有趣的大人,他姊姊琴(Jean)則是世界上最迷人的女孩。約翰尼教我射擊、騎馬,還帶我去抓幼狐。如果在;臨死前要我選擇想回憶的情境,我一定會首先選擇那個快樂的家庭。 我跟搬到吉德佛(Guildford)的父母在家相處的時間很短。因為窮,他們雇了一個老處女,一個鬼裡鬼氣的老傻瓜做女傭,她在那幢房子屬真名叫道奇森(Dodgson)的路易斯·卡羅爾(LewisCarroll)的時候就在那兒工作。有一天午餐時,她目瞪口呆地盯著我,「我看到道奇森先生了!他在那兒,在你的位子上!」沒多久,一位叫哈格利夫夫人(Mrs.Hargreaves)的老太太來喝茶,她的閨名叫愛麗絲·麗德爾(AliceLidded),她就是《愛麗絲漫遊仙境》(AliceinWonderland)中愛麗絲的原型。只剩下我們這些孩子的時候,我們就玩基基椿、沙丁魚、警察抓小偷、半便士紙牌、啞音遊戲、追趕魔鬼,我們爭論拉丁文的發音,吵得就像基爾肯尼郡(Kilkenny)的貓。 那時的我開始嫌棄父母的貧窮(願上帝寬恕我),祈求被邀請去拜訪有錢的親戚。在博斯弗特·西頓(Beres-ford Heaton)伯父的家,畫室裡掛著特納(Turners)的畫,吸煙室放著雪茄,蘋果派上塗著奶油,馬廄裡拴著獵馬,花圈裡到處都是園丁。西頓伯父的吃相很不好。在一次正式的晚宴上,他家的客廳女總管因為脫口說出「老爺,你的吃相真噁心」而得到他全家人的感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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