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實文學 > 第四級病毒 | 上頁 下頁
六八


  正當我們在瑪瑪·那模和大學醫院病房真正開始工作時,我們組減少了一個人。湯姆·奎恩被召參加在丹麥舉行的會議,在我們完成調查工作前不能再回到紮伊爾。(然而在以後的幾年中他仍是組裡重要的成員)。因此,組裡只有我,彼得,亨利·台爾曼和費雷德·費恩索德。希拉負責試驗室工作。我們的調查工作是緊張的。每天我們必須對病人進行體檢並收集樣本,在下午前將材料送到試驗室。我們能給希拉的時間越多越好,她的試驗程序需幾個小時。我們用一個臨時裝配的設備將細胞和樣本置於合理的條件下加以冷凍和保存以備將來使用。這套裝置包括一個液體氮氣罐,一般溫度是-200C(-328F)。

  但是如果將細胞直接放進這樣溫度的液化氮中,他們冷凍得太快,會膨漲並爆裂開來——這將使我們不能用冷凍的方法達到保存的目的。因此我們將裝細胞的小瓶侵入一種特殊介質中,然後裝進厚紙袋中慢慢地不是浸人液化氮而是浸入它的蒸汽,真的溫度是-80C(-112F),蒸氣要暖和的多。這就像我們跳進游泳池之前先把腳弄濕一樣。但是液氮蒸氣要遠遠比這個來得更冷。倘若把腳浸入氮氣中就會凍壞。我們將細胞暴露在液氮蒸氣中幾小時直到它們緩慢地、均勻地凍結。程序是費時的,我們很少在晚上八九點鐘前完成。試驗室的工作既費時又乏味,但希拉都承擔了下來。雖然她對研究T4/T8細胞有相當技能,但每天晚上要坐在顯微鏡下兩三個小時,使她的眼睛和背部受到傷害。我們所做的工作是一項艱苦的工作——精密、細緻的工作,但也是艱苦的。

  在我們調查的第五天,一位20歲的婦女昏迷不醒地被送進卡皮塔醫生的醫務室。她的家屬告訴我們她已病了幾個月,發高燒,體重明顯減輕並劇烈咳嗽。他們說過去兩周裡,這些症狀繼續發展,她開始感到劇烈的頭痛並昏昏欲睡。當他們實在不能把她喚醒時,才決定送到瑪瑪·那模醫院。就這樣我們和那瑪(Yema)相逢了。

  §城裡的「自由婦女」

  九年前,當那瑪全家從卡南加(Kanange)遷往金沙薩時,他們很自然地被吸引到這「城裡」來。(卡南加有一百多萬人口,有著世界上最大的無電城市的不光彩的名聲)。「城裡」位於金沙薩的中心,是個破亂不堪的貧民窟。由木材、水泥、泥上、鐵皮和破紙板搭成的一排排房屋組成。實際上,任何材料都行,只要能擋雨、防止害蟲和侵犯者,以及惡鬼。這裡是金沙薩的一部分,有很多小商店,人們可以買到便宜的中國或泰國製造的玩具,可以修理汽車和自行車。或用廢輪胎修補鞋跟。「城裡」是沒錢人定居的地方。他們相信一旦找到工作便可以遷到好一點的地方去住,但是這種美夢很少成真。

  在「城裡」,婦女掙錢的辦法之一是出賣自己。所謂的「femmeslibres」(「自由婦女」)並非必須是未婚女子,更常見的是寡婦、離了婚的、分居的,或者索性就是被拋棄的婦女。她們沒有其它的供養來源,亟需金錢來養活自己和孩子們。說她們是「自由」的,是從這樣的意義來說的,就是她們可以提供隨意的「性」來換取金錢或禮物,而不是職業意義上的「妓女」。這種區別很重要,「職業的」是指經常的工作,而「自由婦女」只是偶而為之。由於人口增長,經濟衰落,城裡的情況日益惡化,「自由婦女」現象越來越普遍。這只是又一個例子,說明婦女低下的社會地位加劇了對健康的危害。

  那瑪是七個孩子中的老二,雖然她的父親是文盲,卻在啤酒廠找到一份扛啤酒箱的工作。步行或乘公共汽車上工,每天來回要幾小時。有時他幾天不回家,結果那瑪的母親只好擔負起養活她自己和一家的重任,儘管她竭盡一個母親所能做到的一切,但常常入不敷出,她的微薄工資無濟於事。她被生活的重擔壓垮了,以至不能照顧到所有的孩子,當然不能指望他們能夠上學。而且也沒有足夠數量的學校能容納那麼多需要入學的兒童。因此,不可避免地他們在很小的年紀就要懂得怎樣靠自己掙錢糊口。那瑪仿效「城裡」其他年輕的、處於青春期的女孩那樣,起初偶而和當地男人發生性關係去賺錢。在紮伊爾農村,這種行為是不允許的,而在此地,則或許是缺乏教養而被容忍。當她20歲時,她已經兩次墮胎。1982年末和1983年初,她的體重開始下降,同時經期不正常,最後在1983年5月完全停經。由於體重下降,她日益感到疲乏。她常常打寒戰,食欲下降,並有乾咳。由於無力工作,她完全依賴家庭過活。由於無錢請醫生,那瑪得不到醫治。遲至9月,當她的母親不再能叫醒她時,在絕望中,家裡人才把她送到瑪瑪那模醫院。

  那瑪是我們所看到的第一個當時認為有不尋常艾滋病症狀的病例。我們一位同事,在金沙薩工作的比利時醫生奈斯特博士(Dr.Nyst)稱,他曾遇到過類似的病例。他告訴我們,去年以來,得囊球菌腦膜炎的病人不斷增加。那瑪可能也感染了這種腦膜炎,這是一種在正常人中很少發現、由酵母狀微生物侵入腦部所致的疾病,有時發生在免疫系統被放射和化學療法所抑止的晚期癌症病人身上。

  奈斯特醫生給那瑪進行了脊椎抽液並將脊髓液體樣本送到試驗室。在顯微鏡下,在黑色印度墨水的背景下顯現出成百上千個圓形半透明的微生物——一個明顯的標誌,證明那瑪確實患了囊球菌腦膜炎。這種微生物從字義上說就是糖衣裹著的黴菌,它生長在病人的脊髓中。對我們來說,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沒有必需的藥品來醫治這種病,在任何情況下,在紮伊爾,沒有人能買得起這種藥品。注射劑的毒性很高,而片劑則一片藥就需十五美元以上。我們無能為力地看著那瑪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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