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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杳無回音。

  鄧肯在萬念俱灰之際,忽然收到一筆來自美國的匯款,有幾百美元。而此時,好友塞西爾·索雷爾恰好幫她搞到了簽證。一時間,峰迴路轉,鄧肯到了巴黎,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的城市。

  到巴黎不久,她就聽說了昔日的學生馬戈特病重的消息。當她趕到醫院時,她只見到了這位年輕漂亮姑娘的遺容。鄧肯跟著病倒了,支氣管炎,牙痛,神經衰弱,慢慢侵蝕著鄧肯健美的身體。

  雷蒙德真誠地接納了名聞天下而又災患深重的姐姐。他多年來經營手織地毯和布匹,生意興隆,財源茂盛。他把病中的鄧肯帶離了潮濕多霧的巴黎,南下氣候宜人的裡維埃拉。

  自從雷蒙德夥同全家人坐著牲口船從紐約漂洋過海後,他就一直是個禁欲主義者,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他擔心這對姐姐的健康沒有好處,便在尼斯的加利弗尼亞區為鄧肯租下了一家小劇院。鄧肯的心情為之大變。

  1925年4月的一天,鄧肯在內格雷斯科旅館附近的海濱浴場小憩,被蒼蠅叮了一下。她當時沒有在意,不料過幾天右臂就劇烈地腫脹起來,只得讓醫生用柳葉刀割開隆起的部位。她在臥床期間,對前來看望的作家喬治·莫爾韋說:

  「真的沒用了,一隻蒼蠅都可以把我打倒。」

  莫爾韋笑著說:

  「生命本就是脆弱的,但是命運能讓人變得堅強。依莎多拉,你是一個打不倒的人!」

  這時,美國一家出版商找到了鄧肯,他們願意以重金買下她的回憶錄。喬治一聽,興奮地對鄧肯說:

  「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這麼多年了,你完全能夠寫出一本好書,不僅僅是暢銷,而是不受外界干擾,認真地審視自己的內心。這也是另外一種形式的『表演』,用語言文字演繹自己的思想感情。」

  「可是……我有些懶了,或者漠不經心了。」

  「你要下決心,我會幫助你。」

  鄧肯在喬治·莫爾韋和西班牙作家布拉斯科·伊瓦涅斯的鼓勵下,拿起了在她看來是沉甸甸的筆,她有時自己寫,有時口授給速記員,進展較順利。持續了兩年,回憶錄寫到一半,這就是現在很多人都能看到的《鄧肯自傳》。這本優秀的傳記乃依莎多拉·鄧肯飲淚泣血而成。由於鄧肯在1927年意外身亡,這本傳記永遠只是半部。無論對文學史,還是對藝術史,都是巨大的、無法彌補的損失。

  1925年秋,日子過得稍有起色的鄧肯又閒不住了。她還是想辦學校。她想,倘若能與法國共產黨合作,在他們的贊助下創立一所可以接收1000名無產階級兒童學習舞蹈的學校,他們一定會同意。她請來了曾為她擔任過秘書的小說家安德烈·阿爾恩伊弗爾德,慷慨地說:

  「請他們給我送來500名、1000名學生,我會讓他們創造奇跡。孩子們生來就和諧優美,生氣勃勃,他們宛如潔淨的陶土,可以被人們打上歡樂、強健、自然等一切印記。如果我們善於引導他們,讓他們理解舞蹈的含義,那麼所有的孩子都能跳舞。

  「形體訓練還是次要的,我們首先必須培養孩子們的心靈。我會將我最優秀的學生從莫斯科接到這裡,她們將在這所學校裡擔任班長,由我為她們提供衣食。但你得向共產黨的領導人強調,要實現這一切,務必有足夠的資金。」

  鄧肯確實被錢害苦了。

  法國共產黨對鄧肯的提議果然興趣濃厚,他們專門派了一位代表來與鄧肯商討有關這件事的經濟問題。但談判的進展卻十分緩慢,主要原因是法共內部意見不一,代表在每一件事上都猶豫不決,從秋至春,春天又悄悄地走了,這件事依然未能拍板,來自法共的回音總是溫和的「繼續考慮」四個字。

  1925年歲末,依莎多拉·鄧肯接到了艾爾瑪發自莫斯科的電報——葉賽寧死了!

  2

  葉賽寧是在一位朋友家裡聽說鄧肯離開蘇俄的,他當時木無表情,不斷重複著一句話:「我早知道她要走的,我早知道她要走的……」那模樣使人感到它是一副丟失了靈魂的軀殼。

  接著,他多病,縱酒,居無定所。他和貝尼斯拉芙斯卡婭始終沒有打得火熱,他與1919年以來最密切的朋友馬連果夫也疏遠了,後來又和意象派詩人們徹底決裂。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在這一段時間裡,寫作頗勤,不僅有反映時代活力的政治抒情詩,而且創作了大量表現個人漂泊生涯和悲劇命運的短章 。這些作品較之以前,在風格上有了很大的改變,他不再專注於分行、押韻、措詞等精細的技巧,而是追求簡潔明快的氣質和最大可能的情感衝擊力。馬連果夫說得很準確:

  「是的,他會失去一切,而且的確失去了一切。既失去了口袋裡的錢,也丟盡了靈魂上的羞恥之心,失去了他最後的朋友和愛過的女人,失去了他頭上的帽子,失去了他在酒店的領導地位——但是沒有失掉他的詩篇!他的詩歌使人聽見他的心在跳動,他的呼吸息息可聞。」

  1925年3月初,貝尼斯拉芙斯卡婭舉行了一次家庭晚會。葉賽寧一反平日的憂鬱,成了晚會上的活躍分子,他巧舌如簧,左蹦右跳,為的是吸引一位默默寡言的姑娘的注意。這位姑娘是晚會的貴客,文學大師列夫·托爾斯泰的孫女索菲婭·安德烈耶夫娜。

  索菲婭具有名門閨秀的風致,她嫵媚而又靦腆,舉手投足都顯示出不凡的教養。她正值情竇初開的年齡,葉賽寧的詩又是她一直愛讀的。於是,她的眼睛裡便蕩漾著絲絨般的柔光。葉賽甯是能夠領會那種柔光別樣含義的高手,他不時地主動投過去情意脈脈的一瞥。這兩種目光很押韻,自然成了一首詩中的兩行,不,一首詩僅有的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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