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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2

  1905年那天晚上演出前,鄧肯預感到,有一個奇遇在等著她。

  在這種心情的驅使下,她的表演更是非同以往的超妙優美,像雲中白鶴,如出水芙蓉,天上人間,均是依莎多拉·鄧肯施展才華的舞臺。

  一聲斷喝,把鄧肯從沉夢中擾醒:

  「你太出色了!但你的佈景是竊了我的。」

  這是一個比希臘神話中河神之子納西索斯更英俊的男子。

  「您說什麼呀?這是我自己的藍色幕布,我第一次用它時才五歲。」

  「不,就是我的佈景、我的構思。不可能有這麼一致,除非你是我一切夢幻的活的化身。」

  「那……您是誰?」

  「克雷格。我母親也是一位像你一樣真正的、優秀的女性,她叫埃倫·特裡。」

  「埃倫·特裡?!」

  鄧肯的眼前掠過一道強光。這位英國女演員向來是鄧肯心目中最完美最理想的女人,她是莎士比亞的曠世知己,將莎劇中的女主角一個個演繹得淋漓盡致,在歐洲具有崇高的聲譽。克雷格本人是當時英國最富有創造性的舞臺設計家,他的舞臺設計以其「象徵的詩意」而創立一個嶄新的流派,這位「渾身散發著火光和閃電」的中年人最早沖決了舊現實主義的樊籬,成為萊茵哈特、雅克·科波、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先驅者。

  鄧肯頭一遭親自邀請一個陌生人到家裡吃飯。

  她與克雷格滔滔不絕地談起了她的藝術理想。克雷格則以擁抱和親吻回應著她,他喃喃自語:

  「你是屬￿我的佈景,我的佈景。」

  愛情的風暴不可避免地登陸。鄧肯說,這場風暴讓兩個孿生的靈魂會合,它們仿佛分開得太久了,一旦會合在一起,就再也不想分開。鄧肯連家都不要了,晚上就住在克雷格的工作室裡,那裡沒有床榻,沒有桌椅,只得在地板上足足睡了兩個星期。鄧肯的母親急得團團轉,她找遍了警察局和大使館,說女兒被一個壞蛋拐跑了。鄧肯的經紀人更是不知所措。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家報紙竟然刊登了這樣一則消息:鄧肯小姐患了嚴重的扁桃腺炎。

  鄧肯和克雷格愛得著實累了,才回到母親那兒,想找點吃的東西。克雷格受到了一生中最嚴厲的斥責:「你這個該死的騙子,給我滾出去!」

  學校賴以生存和發展的校董會由一群貴婦人組成。她們聯名寫信給鄧肯:「鑒於這所學校的領導人對於道德有如此越軌的觀念,我們不便再充任該校校董。」

  這時,所有鄧肯身邊的人都認為,他們面對的是一個執迷不悟的「愛情狂」。

  事物的發展總是乖離預想的方向,生活中的悲喜劇大多根源於此。依莎多拉·鄧肯在這場愛情冒險中並沒有控制住局勢。克雷格是個很有趣的人,他常常給人以意想不到的喜悅;可是,他一開始工作,就陷入一種冷肅的性格中,而且,這似乎才是他性格的本質的一面。愛情所喚起的女性的溫柔看來已經成為克雷格這個工作狂的絆腳石。他越來越多地對著鄧肯吼道:

  「你是一個討厭鬼,只會干擾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我的工作!該死的討厭鬼,你煩不煩?」

  鄧肯謀求事業與愛情共同發展的努力,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她的激情和克雷格的藝術靈感簡直成了一對勢不兩立的天敵。

  「你可以不幹了嗎?老在舞臺上胡亂揮舞你的手臂,沒有用的。你應該賢慧地留在家裡,給我削削鉛筆。」

  「胡亂揮舞,你對舞蹈就是這樣理解的嗎?我留在家裡是賢慧,但舞蹈呢?對舞蹈就是一次殘忍的背棄。克雷格,你太自私了。」

  「依莎多拉,女人是不可能成為藝術家的,你要相信這一點。」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我就是藝術家,而你不一定是,如果你抱著這麼庸俗的觀點。克雷格,我不只是你佈景中的一個人物,或者一種裝飾;我屬￿舞蹈,舞蹈就是我的生命。你不能理解它就無法接受我!」

  母親因年歲漸大,怕成為子女的拖累回美國去了。鄧肯和伊麗莎白姐妹倆把她送到了碼頭。她們含淚告別。可敬的母親,將一生最美好的年華全部獻給了子女,子女有所成就時,她卻執意要回去度過自己寂寞的晚年。

  母親在甲板上看見小女兒鄧肯伏在圍欄上嘔吐不已。她大聲喊道:

  「依莎多拉,你懷孕了,注意身體……」

  3

  鄧肯對懷孕溢滿了幸福的感覺。她下了一個定義:

  懷孕——神聖信息在將為人母的軀體裡歌唱。

  克雷格顯然對鄧肯的懷孕措手不及,他十分煩躁,坐立不安,嘴裡叫嚷著:「我的工作,我的工作。」鄧肯知道自己將不得不獨自走過母難的歷程,她悄悄地去了北歐。

  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鄧肯盛情邀請她心儀已久的作家斯特林伯格來觀看她的舞蹈。斯特林伯格回信說:

  「我哪兒也不去,我仇恨人類,他們不是動物就是怪物。這個世界上有真正的舞蹈嗎?或許有,但我不想看,我不能再失望了。」

  鄧肯一直給他在舞臺上留了一個位置。

  但他,一直沒有來。

  斯特林伯格的思想無疑影響了情緒不好的鄧肯。她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渴望遠離人類,獨處。她一口氣跑到北海濱上一個叫諾德維克的地方,租了一所在沙丘中的「瑪麗亞別墅」。她在這裡生下了第一個孩子,迪爾德麗。

  諾德維克距最近的村莊都有三公里路程,到最近一個城鎮足有百里開外。鄧肯發作的那天下午,只有一位鄉間醫生在邊上。陣痛持續了兩天兩夜,依然不見動靜。醫生耐不住了,他一不做,二不休,拿了一對大夾鉗,麻藥都不用,就把嬰孩強行拽出。

  「除了被火車輾壓以外,恐怕再沒有什麼能和這種近乎屠宰的痛苦相比了」。

  孩子的到來使鄧肯忍受了一切,也忘記了一切。乳汁源源不斷地從自己的胸脯流向孩子的嘴裡,鄧肯認為這種幸福遠遠超過了情人的親吻。

  在最初的幾個星期內,我常常把孩子摟在懷裡,久久地側躺著,瞧著她睡。有時看見她的眼睛裡露出凝視我的目光,我覺得非常接近於生命的玄妙邊緣,生命的奧秘,也許是生命的知識。這個新創造出來的身體中的靈魂,它用顯然成熟的目光,永恆的目光,來回答我的注視,而且充滿愛戀。也許愛就是一切的答案。用什麼言語才能描寫這樣的快樂呢?我不是作家,根本找不到恰當的言語來描述,這有什麼奇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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