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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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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火車在鳴笛,司機走來生氣地說,他要開車,火車已經晚點了。米沙站在車窗前嚎哭。這時站台對面的火車鳴笛了,我向對面望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尼可,那是我在莫斯科的希臘同學,他靠在一節車廂上,充滿憂慮地看著這裡發生的一切。我登上我的火車,沒有攜帶收音機,向北京駛去。 我們選擇了所有外國人下榻的飯店。我尚未來得及欣賞這座城市的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海關。原來只有中國人帶收音機才需要許可證。我得到一張相應的證件,蓋著圖章,別人建議我通過郵局把它寄到邊境去,一周之內我便會收到我的收音機。 把收音機和一些附件留在邊境上,即使存放一個小時,我能負得起這份責任嗎?況且恩斯特立即會在我和他之間確定一個發報的時間。我接過這張紙條,沿著這幾百公里路程又返回到邊境。這次還得帶著我的米沙,否則我把他放在哪裡呢?這次返回去我特別不甘心,在邊境上可能發生複雜的事情。我把紙條遞給一個海關官員,他的上司為這件錯誤出面向我道歉。任何人都未發現收音機裡有發報機零件。 中央發往北京的第一封電報是5月份到達的,裡面包含一個焦慮的疑問,我在邊境遇到了什麼麻煩。於是我斷定,看見尼可不是幻覺,他也安然到達了那個陌生的預定地點。 這次去邊境之前,我的牙痛起來,現在痛得難以忍受。在飯店有人推薦給我一個好的日本牙醫。我帶米沙找到他。一顆牙齒必須拔除。牙根長歪了,必須把頜骨切開。米沙興致勃勃地看著,我一聲沒吭,卻出了一身大汗,牙醫也是一樣。 麻醉過去以後,被損壞的頜骨疼痛起來。由於旅行和拔牙,前一夜我未能入睡,次日夜裡我把與恩斯特進行無線聯繫的日期定下來。 今天我要問:為什麼我們必須知道從來都不會利用的奉天與北京的聯繫是否接通?在一家住滿客人的飯店裡,22點30分左右在一間屋子裡發電報,這是輕率的。由於害怕,我不敢躺下睡覺。為了照顧米沙,我不想上鬧鐘。面孔的整個右側在撲撲地跳動,我的頭痛得不行。若是由於一夜未眠和疼痛而不發電報,這個想法對於恩斯特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時間終於到了,我把發報機組裝起來,最後一道手續是把插頭插到牆上的電線插座裡,啪的一聲響,整個飯店陷於一片黑暗。我以最快的速度摸索著在黑暗中把一切零件隱藏起來。幸好未被發現短路是在我的房間裡造成的。人們換上了保險絲,我再也沒有勇氣冒第二次短路的風險。 飯店裡要麼有直流電,要麼有一條高壓線路,不管怎麼說,我必須立即尋找一個新的住處,儘管我預約了一周的時間,可恩斯特將在今後的兩天夜裡等待我的電臺呼號,我必須與他接上聯繫。我們重又收拾起我們的物品。多麼不必要的風險!但是,我覺得沒有必要讓恩斯特去做別的選擇,而是由我自己來做出選擇。 我們搬進一家一個德國寡婦領導的公寓。我在我那牆很溥的房間裡,發了兩個晚上的電報,均未能與恩斯特取得聯繫。後來他來到北京,還懷疑我是否真的發過電報。他當然知道,我會遵照他的安排行事,我並不膽小,尤其是從來未欺騙過他。他的指責令我頗為傷心,儘管我知道他對我的指責並不是認真的而是因為沒成功而感到沮喪。 我找到一個合適的住處。威廉兄弟中的一人是漢學家,他是他父親職業的繼承人,在北京居住著一處中國式住宅,他答應在他去歐洲度假的幾個月裡,把他的住宅租給我。在解決了這個問題之後,我便去上海做客。我在那裡又見到了瓦爾特,是否見過格裡沙和伊薩,我不記得了;反正是有人告訴我,說有一位我認識的女同志要見我。那是凱泰,我在莫斯科的同窗密友,她在上海是一位男同志的同事和妻子。她懷孕了,身體不太好。從地下工作的角度,我們的會面是不對的,但是我們很高興,我給她提供了一些有用的建議,如何工作和如何帶孩子 五月份我遷入威廉在北京的住宅。這裡有四個房間,按照中國建築方式,每個房間都有側房,它們組成一個方形內院。窗戶分成若干木格,上麵糊著羊皮紙似的紙張,既看不進來,也看不出去。 * * * 致父母親的信: 1935年6月 北京漂亮極了。我可以在這裡活一輩子。這座城市一種聞所未聞的美,我還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城市。一大路穿過許多門或者進入紫禁城,即使第十次進去,也一次偉大的經歷。我在意大利見過的東西,在德國或者美國,或者在別的國家見過的東西,都無法與這裡媲美。美得無與倫比…… 中午飯為了討米沙喜歡,我們吃中餐。 昨天,我們花兩個美元買了140枝盛開的花束,有紫菀、金魚草、桂竹香。它們立即被栽到土裡,現在我們名副其實地生活在一個小小的鮮花盛開的庭院裡。米沙有自己單獨的小花圃,他會精心地照管它。最近我帶他去了一趟頤和園,這是一處臨水傍山的絕妙風光。我們劃了一個小時的船。我把米沙從船上投入水裡(當然是帶著救生圈)。讓他在一片空曠的地方游泳,周圍是盛開的荷花。 * * * 恩斯特來到了北京。關於我們在北京工作的細節,我幾乎想不起來了。我只記得,在相當長的時間距離內我才與中央聯繫一次,我收到過電報,也發過電報。也許我們當時根本就沒有工作可幹。只有在遊擊隊小組暫時停止活動時,我們才有這樣的安靜日子。我知道,我們與遊擊隊員中斷聯繫是不可避免的,恩斯特的情況大體上也是如此。任何邏輯都是不管用的。我感覺到我們脫離了遊擊隊員們,儘管我常說,從實際情況來看,中央的決定是必要的。後來我學會了,一旦遇到這種情況,便嚴格地中斷聯繫,在幾周或者幾個月的平靜之後,再接上聯繫。馮的被殺害長時間裡在我的生活中投下一道陰影。 北京相對平靜的氣氛對於我們是有益的。恩斯特感到鬆快多了,不再那麼容易激動。我很高興讓他看看這座城市的名勝古跡。8月份我們甚至花了10天時間去渤海之濱的北戴河度假。我們想享受一下對於我來說沒有危險的這些少有的日子的每一小時的時光。遺憾的是我卻做不到這一點。我感到不舒服,既不想游泳,也不想出去漫遊。不久,我發現自己已經懷孕了。在我告訴恩斯特或者別人之前,我想自己做出決定。在中國中止妊娠是個很簡單的事情,從各方面的情況來看,都應該中止。尤其是我們的活動。但是米沙現在四歲了,我很想要第二個孩子。對於我的工作來說,任何時候懷孕都是不合適的。一旦與恩斯特分手,也許我再也不會與什麼人生活在一起並按照我的願望生個孩子。現在既然懷孕了,我就要留下這個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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