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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也是馮從我的住處取走了50公斤硝酸銨,於是他知道了我的地址。

  與另外一個遊擊隊小組領導人的接頭發生在吉林,那裡距奉天五百公里遠。這肯定是中國遊擊隊員提出的建議,我只能說,哈爾濱那個可恨的墓地與這個接頭地點相比更為理想。吉林也有火車站,但並不很熱鬧。除了我之外,沒有一個外國人在這裡下車。我跟隨那個等待我的中國同志,像約定的那樣,並未向他表示問候。他上了一輛人力車,我也上了一輛。兩輛人力車在坑坑窪窪的沙土路上行走了大約40分鐘。塵土像煙霧一般籠罩著我們,不過尚未把我們弄到辨認不出來的地步。

  多年來似乎不曾有過歐洲人,特別是歐洲女人在這裡行走過。大家都轉過頭來看我們。若想把我們的遊擊隊員和我從人群中區分開來。恐怕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辦法。最後我們停在一棟簡陋的茅草房前,在我們走進去之前,已經圍著我們站了許多人,驚奇地注視著我。遊擊隊員的妻子招待我們,給我們端來茶。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製造炸藥的材料交給他,是一種特殊的技能。這位遊擊隊員既勇敢又能幹,但他卻不懂得如何進行地下接頭。

  像在上海一樣,我在奉天過的是一種資產階級的日常生活。1934年春天,法西斯主義尚未如此強烈地影響德國社團,儘管第一批受迫害的人已經從德國來到這裡。

  什麼人與領事館有聯繫,與德國社團有來往,在日本人看來並不值得懷疑,因此我儘量利用這種關係。我接受德國領事館的邀請參加招待會,也去德國俱樂部。與我比較親近的熟人,都不想拼命去當納粹,都是對中國感興趣的人。

  自然,我的社會地位,作為打字機公司的一名小小的代理人的女友,比起在上海時作為英國城市管理機關一位有聲望的建築師的妻子的地位要低得多。

  * * *

  致父母的信:

  1934年春季

  在這裡我到處都受到友好接待,在德國俱樂部……我經常和弗克斯博士在一起,我們是三年前在北戴河相識的,當時我們很喜歡他。他在這裡一家日本人學校裡教書,假日時他常常做些有趣的旅行。他會講12種語言,剛剛30歲出頭,是個冷靜而穩重的人,常常講些討人喜歡的和令人高興的故事……

  ……我常常也能看見一個剛剛出現在奉天的比利時建築師。他出身于貴族,曾長期生活在巴黎,在倫敦生活過八年,他的生活作風和思維方式跟我們一樣,與表現出來的其他特點相比,他是個令人高興的人。此外,還有一個討人喜歡的漂亮日本人(松本),他是伯恩施坦的朋友,在上海時我就認識他,他現在在這裡工作。除此之外,這裡還有一個新來的醫生。我在信裡寫過關於他的事情嗎?他是年紀較大的德國猶太流亡者。我跟那位建築師打網球,跳舞;跟弗克斯一塊吃中餐,出去郊遊;跟松本去看電影。醫生夫婦來我這裡做過客,最好是大家都來,因為我有一棟如此滑稽可愛的小房子,有這麼多漂亮唱片,還有一個這麼優秀的小廚師。僥倖的是,我只是順便欣賞一下這些女人,這就是說,有時在喝茶時,有時在俱樂部裡,在那些地方,我只能謙虛地賠著笑臉,在必要的時候,頗有耐性地坐上兩個鐘頭。

  由於伊薩和艾格尼斯不在這裡,我倒寧可不見我那些熟人的太太們。

  那位比利時建築師的姓名,我已經不記得了,我稱呼他「領帶」,我之所以關注他,是因為在我的印象裡,他在政治上是靠近我們的。我曾經很想爭取他至少做我們的外圍人士。但是他的過去,他在奉天何以只停留個把月,且又沒有任何職業,都令人捉摸不透。

  松本,伯恩施坦的朋友,我們在上海時就不信任他。在奉天我可以肯定,他不只是推銷烏髮電影,他在這裡對於我來說,要危險得多。當他出乎意料地來拜訪時,我正穿著孫逸仙夫人贈給我的那件衣裳。他說,我穿這件衣裳很合身,可不可以為我照張相。反正伯恩施坦那裡有我們的集體照片,背著我照我的相,對於松本來說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我友好地接待了松本,任何回避或推辭都會引起他的懷疑。我把這當做一次有用的訓練,當著他的面多留點兒神,又不讓他感覺出來。對於這樣的態度,我已經練就了一種可靠的本能。

  我給家裡寄出的信,比從上海寄出的那些信件理所當然地要慎重得多。有一次我在信裡提到:「現在正忙於結算進項。」這是撒謊,我賣出去的書籍並不多,為了平息父母因為我與羅爾夫分手所造成的不安,必須拿職務來搪塞。

  關於滿洲的情況,我在給父親的信裡是這樣寫的:

  * * *

  1934年7月20日

  這個國家非常有趣。日本人慷慨地實施了一些建設項目。奉天出現了一些全新的城區,首都新京正在建設巨大的政府大廈。航空線和鐵路線遍佈整個滿洲國。日本貨物充斥城市和鄉村,它們摧毀了所有的歐洲公司,百分之六十的住在奉天的歐洲商人,在最近兩年都破產了。與此同時滿洲國的一半遭了水災,另一半遭了旱災。其結果是饑荒。上個月只是在滿洲國的奉天省就發生了650次土匪和抗日小組的襲擊事件。

  * * *

  在滿洲的深山裡歷來就有小股土匪,他們常常襲擊富裕村莊。隨著遊擊隊小組的增長,分別的和準確的數字究竟有多少,是很難統計的,日本人把遊擊隊也稱為土匪。

  我也偵察更遙遠的地方,這是不言而喻的。

  * * *

  週末我和領事的侄女,還有弗克斯博士進行了一次非常快樂的郊遊。這裡有非常漂亮的地方,乘火車兩個半小時到達,在奉天誰都想像不到有這麼好的地方。山區裡有深藍色的河,有佈滿岩石的山和綠蔥蔥的山、有陡峭的山谷,古老的樹木,清潔的小村莊,非常迷人。按照日本方式吃飯、睡覺、洗浴……

  * * *

  在另外一封信裡,我抱怨「討厭的人,做不完的工作和奉天的小城市氣氛。」

  我從未提到過恩斯特的存在,其實我每天都和他在一起。

  我帶著自己的書箱子也去過兩三次撫順,這是滿洲的工業中心,那裡出產煤和石油。我到那裡各處看看,拜訪工業界的領導人,他們買了我幾本書,我在那裡拍了一些風景和人物照片。

  實際上,我並未努力去利用奉天和滿洲為我提供的重要讀者群。我也偶爾去拜訪一些官員、軍方和工業界人士。當然,我們沒有與日本人取得聯繫的任務,不論是恩斯特還是我,均未向中央做過這樣的建議。儘管如此,在這個或者那個問題上也能產生一些粗淺的認識,然後把這些成果用電報的方式轉發給中央。

  在一次與恩斯特所做的郊遊中,我們遇見一些為日本人服務的中國士兵並和他們談了話。在這次會面的啟發下,我寫了一封長長的信,寄給當時尚存在的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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