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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我們於1934年5月到達奉天,住進大和飯店。恩斯特弄來的萊因金屬與打字機公司介紹信,我從伊文斯書店弄來的信件,我們全都公開放在臥室裡,以便減輕密探們的工作。在飯店裡我們從來不談及我們的活動。

  我們在奉天的任務,就是要配合滿洲的特殊形勢。中國最進步的勢力,自從日本入侵那天起,就下決心進行積極抵抗。在滿洲的山區裡,當然也在小城市和農村裡,出現了許多遊擊隊小組,其中有工人、農民、大學生和士兵。許多遊擊隊小組都是由共產黨領導的。滿洲通過它的工業產生了一隻強大的工人階級。

  遊擊隊運動在中國並不是新鮮事物,早在6年以前,中國共產黨第6次代表大會就做出決定,建立遊擊隊分隊,他們後來成了中國紅軍的核心。參加黨代表大會的共產國際代表,對這個決議表示歡迎。在這之前,共產國際執行局,即共產國際的最高領導機關,號召它領導下的各國共產黨,採取一切可能的方式支持中國黨。理所當然的是,蘇聯最有力地參與了這種國際主義的援助,毫不奇怪的是,在日本人佔領的滿洲從事活動的同志們可望得到蘇聯的援助,他們也的確得到了這種援助。中國同志在蘇聯學習了開展遊擊隊活動的方法,那些被選出來參加學習的人,感到特別驕傲。

  我們手頭掌握著幾個遊擊隊員的別名和接頭地點,他們要組建遊擊隊小組,進行訓練開展活動。組建起來的遊擊隊小組,在我那個時期尚未開展打擊日本軍隊的戰鬥,他們的活動僅限於運輸領域、工業區和日本司令部所在地。

  我們電臺的任務是在遊擊隊和蘇聯之間建立聯繫,轉達遊擊隊的問題和報告,向他們傳達蘇聯的建議;恩斯特像我一樣,受的是同樣的訓練,凡是他不能親自處理的事情,都由我來做。

  恩斯特和我與三個遊擊隊領導人有聯繫。像許多具有重大影響的任務一樣,我們的任務也分解成細部的工作,與日常生活結合在一起,可能取得微小的成功,也可能遭到失敗。遺憾的是,我們的工作一開始便遭到一次失敗。

  到達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那些已經約定的接頭和尋找一處可用來安裝電臺並使之運行起來的住宅。

  自從離開莫斯科以來,每天晚上我都把接頭地點和時間以及我的電臺信號的格式,在頭腦裡重複一遍。為了保護領導同志,因為他負有更多的責任,根據原則規定由我去與遊擊隊接頭和操縱電臺。儘管如此,恩斯特也很難逃脫被懷疑的陰影,說不上會遇到什麼風險。他是個勇敢的人,總是把更多的危險攬到自己身上。

  我與一個住在哈爾濱的姓李的中國人的接頭時間,是我們到達奉天之後的數日。在經歷了上海到奉天的漫長行程之後,我不想讓米沙再一次經歷兩次六百公里的旅途勞累。他得了一次百日咳之後特別虛弱,我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健康起來。恩斯特答應照看米沙,我給他寫了一張紙條,上面有許多指令,包括如何喂魚肝油的小竅門,但願這些指令都能有用。

  在我生平所看到的城市中,當時的哈爾濱是最為陰森可怖的城市。除了中國人和日本人之外,在那裡生活的主要是俄國流亡者,他們身上都帶有與十月革命不相容的舊時代的印記並且徹底墮落了。許多人衣衫襤褸地沿街乞討,這樣一番景象在一個中國城市裡顯得比在歐洲更加可怕。乞丐、小偷、妓女決定了城市的形象,晚上人們不敢單獨到街上去走動。

  不知是誰出的主意,讓我夜晚去一個偏僻的墓地入口處與李接頭。我走在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偶爾有一個喝醉酒的人在那裡踉踉蹌蹌地走過去,我感到害怕,倒不是怕死人,而是怕活人。我等了十分鐘,越等越害怕,我被人辱駡了兩次。我等待了25分鐘,李也沒來。

  我不能就這樣離開這座城市,次日夜晚我再一次去那個墓地,這一次我等待了20分鐘,李仍未出現。我心情壓抑地返回奉天。

  恩斯特和米沙正坐在飯店裡用晚餐。恩斯特小心翼翼地往米沙嘴裡喂了一匙稀粥,我被感動了,恩斯特見我回來很高興。我的遲歸令他頗為擔心。聽了我的詳細彙報之後,他的臉陰沉下來,甚至問我是否真的去過接頭地點,等待的時間是否夠長。他不能忍受工作中的失敗。

  我們必須等待下一次的接頭,據我記憶,是在14天以後。

  尋找住宅的事情一時沒有著落。龐大的日本官員機構把所有空住宅都貼了封條,剩餘的是些逃跑的中國將軍們的孤零零的豪華別墅。蔣介石在滿洲從未有過置啄的地盤。這一方土地在日本人入侵之前是由張學良控制的,在他之前由他父親張作霖控制。

  恩斯特終於在一對經常吵架的德國夫婦那裡找到一間屋子,他們在經濟上並不寬裕;許多歐洲商人都在日本人的競爭中吃盡了苦頭。

  我需要一個獨立的住宅來設立電臺。我再次去看了一處豪華別墅,它屬￿張學良將軍的一個親屬,對於我們來說顯得太大。他從前的僕人帶領我們看了一遍。在我們離開這塊地產的時候,我發現院子裡有一棟石砌的小房。僕人微笑著說,房主,即一位將軍的情婦在那裡住過,有一條地道直通正房。我問他,我可不可以看看,僕人花了好長一陣時間去尋找這棟房子的鑰匙,我走上石階,發現入口門後有三間帶有護牆板的屋子。房子下面是廚房、僕人住室和地下通道的出口。這裡沒有暖氣、浴室和廁所,但是這房子很適合我的工作,儘管它的房頂對於天線來說顯得太低。僕人搖著頭說,他必須給那位將軍往北京寫封信。很快得到回答。經過換算,只要每月支付30馬克,便可以住進這棟小房。我可以從別墅裡挑選家具。小房子有一張睡椅,大概是這位將軍從前來看望情婦時用的,現在可以做我的床。我給米沙買了一張兒童用的藤床,還添置了一個圓鐵爐子。袖木寫字臺上,像從前一樣,擺放著一幅具有家鄉風格的德國湖的照片。

  幸好僕人們的居家都在小房子底下,只要我把門關上,任何人都進不來,同樣合適的是,儘管我的居室坐落在一層,但由於它們高出地下室,所以任何人都無法看進來。除此之外,到了夜裡,窗戶都有向內關閉的堅固護板。我們利用大房子裡從前僕人們用的廁所,它位於院子裡50米遠的地方,那是一個鄉下性質的板棚子,沒有沖水設備,門上只是缺少一個插銷。米沙和我都在大木桶裡「洗澡」,冬天我們把它放在我臥室的爐子旁邊。兩個石雕的虛構動物裝飾在大門兩側保護著我,但願它們在寂寞的夜間工作中也保護著我。一堵牆把我們的地產與德國俱樂部隔開,高大的楊樹從牆那邊伸向我們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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