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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乘火車去奧得薩花費了三天或者四天。我欣賞了黑海,那裡有與中國完全不同的幹熱氣候,尤其是接觸了俄羅斯人。休養院裡沒有其他德國人,令我驚訝的是,有一天忽然遇見了馬克斯和弗蘭茨。他們帶著自己的妻子到莫斯科來了。弗蘭茨的妻子聽說去蘇聯,曾經十分害怕,但她很快便適應了。兩個女人並未跟來奧得薩。

  我經常夥同一位保加利亞同志出去散步,他從前是季米特洛夫的同事,現在也屬￿紅軍。我們一同去參觀城裡的名勝古跡,尤其是參觀了《波將金》影片當中那個著名的臺階,我還隨他去參觀了奧得薩的保加利亞人聚居區。

  最令我敬佩的是一位蘇聯同志,他的胸前佩戴著當時最高的軍事勳章——「紅旗勳章」。我非常想知道他是怎麼得到這枚勳章的,但是我未敢問他。

  返回莫斯科飯店之後,在電梯裡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這是艾格尼斯·史沫特萊。

  她不知道我在蘇聯,我也不知道她的情況。我們擁抱在一起,一切不快的陰影都一掃而光。在我逗留在莫斯科的那幾個月裡,我們經常在一起,像從前一樣,由於有她,我的生活過得十分豐富多彩。

  艾格尼斯來莫斯科,是為了出版一本書。蘇聯當時正致力於一切反日力量的統一戰線,認為在這樣的時刻,像艾格尼斯所希望的那樣,出版一本毫不留情地批評蔣介石及其政黨的書,是不合時宜的。

  * * *

  學校設在一棟巨大的紅色磚房裡,門口站著哨兵,蘇聯軍人在這裡工作,我猜想他們也住在那裡。這棟建築物位於一個俄羅斯鄉村附近,這鄉村的名字我忘記了。有一輛公共汽車通往莫斯科市內,途經列寧山和高爾基公園。今天這座村莊已經消逝了,變成了城市的一部分。房子的一側住的是外國人小分隊。我們七八個學員接受無線電報務員訓練。我還記得格爾達,她是我的同屋同伴,還有凱泰,她是一個既聰明又嫵媚可愛的法國女人,我和她成了好朋友。我猜想她當時不超過18歲。

  我還記得一個叫路茨的德國海員,一個叫馬萊克的捷克人和一個叫尼可的希臘人。後來又增加了一個叫海爾塔的法國女人。我們大家都是20歲左右的人,只有馬萊克年長些。一位與我們沒有個人來往的德國同志教我們。我在上海時已經認識的弗蘭茨給他當助手。卡洛什是個比較年長的同志,他從青年時代便加入了組織,出生在拉脫維亞,已經在蘇聯生活了多年,我們大家跟他相處得很好。卡洛什負責處理學員們的生活事宜,但是他卻不懂得處理自己的事情,他有十次得到一套住宅,卻總是讓給別人,自己住在他那兼廚房的臥室裡。

  我很快便適應了這裡的生活。我對組裝收音機很感興趣,發報技術我學得很好,只是怎麼也不明白它的理論。我猜想,我是個用功的學員,但在這個領域裡卻不是個有天賦的人。我組裝發報機、接收機、整流器和電波測量儀,還學習俄語。我對政治課也很感興趣。

  自從離開上海以來,我經常享受著與同志們在一起的樂趣,不必承擔任何責任。時光按照既定的計劃在流逝著,我不需要為任何事情擔心,我應該做的一切就是學習。

  我容光煥發,臉蛋兒越來越圓,越來越紅潤,我的體重達到了從未有過的130磅。蘇聯同志建議我照一張相,印在以宣傳蘇聯為目的的招貼畫上。若不是想念米沙,我是很幸福的。每月我可以給羅爾夫父母寫一封信,我也在同樣間隔的時間裡收到他們的來信,我用的是假地址,他父母卻以為這就是我的真實地址。

  格爾達與我共住一間臥室,她吃不慣這裡的飯菜,除此之外,還要忍受嚴寒之苦。她長得很漂亮,喜歡打扮自己,可她那蒼白的面孔仿佛從來都不是很健康。

  也許是我在共產主義青年團時期便染上了宗派主義情緒,我無法理解,一個人若是那麼注重時髦衣著、口紅和香水,怎麼可能是一個好的共產黨人呢。在我看來,格爾達是輕浮的,但並非不友好。我們能夠相處,但相互之間卻沒有特殊的交情。一位蘇聯下士愛上了她,還送她一隻鑲著珍珠的微型手槍。卡洛什這個老布爾什維克,也如醉如癡地議論她,我卻以我這種直率的,往往是不怎麼講究策略的方式告訴他,即使面對一個漂亮女人,也該做出客觀的判斷。後來他驚訝地來我這裡說,我的看法是對的。

  凱泰,那個法國女人,比格爾達優秀得多,她聰明,感情深沉,階級覺悟高,她也許是我們當中品質最高貴的人。她那一頭黑色頭髮,仿佛油漆的一般,她有一雙黑色晶瑩的眼睛,美麗的眉毛,一張圓圓的面龐和嬌小豐滿的身材。凱泰能講~口流利的德語,她學習俄語很用功,比我們學得都快。

  路茨是一個漂亮的德國海員,他從來不缺少崇拜他的女人。希臘人尼可有點被我們大家寵壞了,因為他跟任何人都無法交談,他只能講希臘語。馬萊克是個來自捷克斯洛伐克的工人,他比我們年長,學習對於他來說並不輕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學習得更為認真。馬萊克是個可靠的好人,大家都信賴他。他喜歡我,我也常常逗弄他。當他做功課的時候,我卻做完了,便圍著他跳來跳去,嘴裡唱著「好學生,好學生」。這是他學會的第一句德國話。我幾乎不會說俄語,更不會說捷克語,我不知道我們是怎樣交談的,但是我們交談過。每當我從莫斯科返回來的時候,他還未睡。

  不久之後、,艾格尼斯把一個外出的新聞記者的住宅接收過來,我幾乎每個星期六放學之後都到她那裡去。她為我們準備好了晚餐,若是她感到疲乏,我們一道出門或者在家裡聊天。星期天我們常常是徒步去米哈依爾·鮑羅亭那裡去吃早餐。

  鮑羅亭同志在20年代曾任中國資產階級革命的總統孫逸仙的顧問,孫逸仙是致力於與蘇聯合作的。鮑羅亭當時領導著政治使團,布呂歇爾將軍是軍事顧問。

  曾經在「科學」出版社出版了《20年代的中國》一書的馬爾克·卡薩寧,關於他們二人曾經這樣寫道:「這兩個傑出的人物是布呂歇爾和鮑羅亭。他(鮑羅亭)的出現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令人難以忘懷。他身材高大,寬闊的肩膀和低沉的聲音……他作為演說家具有非同尋常的天才,他的演說具有引人入勝的特點,能抓住和影響他的聽眾,這些都保證了他的成功和不可侵犯的權威……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分量的,有思想深度的,他的每一個表情都充滿了力量和意義……」

  我認識鮑羅亭時,他正擔任英文版週刊《莫斯科新聞》的主編,很喜歡與瞭解許多中國事情的美國女記者見面。在常常持續幾個小時的早餐上的談話,對於我來說是非常有趣的。鮑羅亭每當談起自己在中國逗留的情況時,總是很謹慎的,但是由於他也像我們一樣熱愛這個國家,艾格尼斯又提出許多問題,談話常常要回到我們的話題上來:中國與統一戰線的可能性,與農民相比對工人階級作用的評價,缺乏馬克思主義知識的危險,以及孤立的處境。鮑羅亭那些聰明的談話對艾格尼斯產生了平息情緒的作用。

  有時他的兒子和兒媳們或者其他的客人也來吃早餐;包羅亭夫人的烹調技術十分出色,桌上擺滿美味糕點,這一天我們就不需要吃午飯了。包羅亭和他的夫人英語講得很好,這減輕了艾格尼斯和我談話的困難。米哈依爾·包羅亭待我特別友好,也許是我初次來俄羅斯的熱情打動了他。他組織我們乘輪船參觀,凡是他不能跟隨一道去的時候,總是讓我講講又發現了什麼新鮮事物。艾格尼斯得到一張11月7日去紅場觀禮台的票,她也設法為我弄了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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