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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這些武器可能都是樣品,要麼蘇聯會對它們感興趣(蔣介石軍隊裡有德國將軍當顧問),要麼它們對於中國紅軍有意義。也許是那兩位在場的中國同志要學習拆卸和組裝這些武器。

  就在這個時候,米沙大概6個月了。兩隻箱子都空了,裡夏德建議我為自己和孩子準備好另外一隻箱子,說我可能會很快要轉移到內地去,在中國人當中隱蔽起來。

  沒問緣由,我便打點好小衣服和尿布,灌了一瓶消毒水。所幸我還能給米沙哺乳,這樣就不至於給這麼幼小的孩子過早斷奶。牛奶或者任何一種奶粉,在中國大城市之外,都是不可想像的。照料米沙的中國保姆,在中國稱「阿媽」,她告訴我,她有四個孩子,每個孩子都哺乳三年。有些貧窮的母親把自己的奶賣給富家嬰兒的母親,自己的孩子則靠大米粥養大。令我欣慰的是,不論我隱蔽在哪裡,都可以為米沙買到大米。我告訴阿媽說,窮人家的母親必須採取這樣的方式掙錢,我覺得太可怕了,她回答說:我知道太太打心眼裡非常喜歡中國人。

  我天天等待著消息,不敢離開家,惟恐誤了約定的電話。我絲毫未把這種擔心告訴羅爾夫,這種擔心也只是有限的,因為對於我來說,隨時都會發生點什麼不測。由於裡夏德知道這種危險和躲避危險的可能性,所以我不會像從前那樣受到威脅。

  我的出行是不必要的。14天之後,兩隻箱子又裝得滿滿的,同志們重又來我家會面。但是從這時開始,我一直為自己和米沙準備著第三只箱子。

  把武器和情報資料存放在秘密會面的地方,似乎是不謹慎的,不過情報資料是會面時用的,武器我也只是見過一次,我估計,它們在我家裡存放的時間並不長,也許在兩年半時間裡,它們始終存放在壁櫥裡。

  當裡夏德要求我把一個處於生命危險之中的中國同志隱藏在我家時,會面又一次停止了。這回我必須把事情透露給羅爾夫,於是令人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他反對這樣做,提出的理由與孩子出生前提出的理由一樣,他說這對於孩子和我太危險了。我告訴他,他的這種態度可能招致一位同志的犧牲,如果我連這件事情都不能做,我將永遠不會原諒他。他終於還是贊成了,但我心裡明白,我們的婚姻不可能長期這樣維持下去。

  後來,羅爾夫成了共產黨人,他多次證明自己是忠於党,忠於蘇聯的。

  這位同志在我家大約住了兩周,他一句英語都不會說,一旦我們在樓下有客人,他便躺在樓上的床上,免得讓人聽見他的腳步聲。我是怎樣向阿媽和廚師編造關於這位暫住我家的客人的故事的,我已經不記得了。這位同志住在我家時,儘管我們沒有共同的語言,羅爾夫對他是客氣的,熱心地招待了這位客人。

  即使在他離開以後,我們家仍然不許同志們來,直至它的安全得到了保障。倘若有人被逮捕,即使遭到中國警察拷問,也是不能洩露地址的。

  裡夏德有兩次拿來文稿讓我抄寫。一次是法本公司整理的關於中國地理、農業狀況和市場可能性的機密資料。另一次是同樣有趣的關於中國經濟狀況的文稿,大約有350頁的打字稿。這是由一位懂德語的匈牙利同志撰寫的,這位同志的姓名在「國際新聞通訊」界是國際馳名的,我已經不記得他的姓名了。①

  ①關於我不知道姓名的這位匈牙利同志,伊什特萬·品特爾同志在1977年11月27日發表在匈牙利黨報上的文章中指出,這可能是拉約什·馬加爾,他是一國際新聞通訊」的成員;1918年參加過匈牙利議會共和國活動。

  前面提到,艾格尼斯已經遷居到我家附近。我在10月17日給家裡的信中寫道:「家具令她十分興奮,屋子裝飾得非常漂亮……羅爾夫再一次證明自己是能幹的。」

  在這段時間裡,我還結識了尾崎秀實。①我曾多次見過他,但我已記不得是以什麼緣由見到他的,他的形象在關於裡夏德的書中已多有描述,我沒有可補寫的。在共同的地下工作中我與他有過密切接觸,他曾把隨身攜帶的幾幀小女兒的照片拿給我看。可怕的是,數年以後我看到一幅照片,那是他被殺時照的。

  ①日本新聞記者、作家(1901—1944),裡夏德在上海與日本時的親密合作者,與裡夏德一道被判處死刑,1944年11月7日被絞死。

  我對我居住的這個國家已經產生了深厚感情,我曾建議於爾根到中國來。

  我一直有一個想法,你應該毫無條件地結識一下亞洲,這會讓你大開眼界。經濟和政治方面都非常有趣,我認為這裡比美國更重要,學術上尚未經過研究,潛藏著許多資料,你可以用它取得巨大的成就,且不說一切關於人的興趣了……

  中國街面上的生活是令人振奮的,挑夫、賣花人、敞開的店鋪、敞開的熟食廚房、兒童,我無法詳盡描述,但是我現在已經知道,這將是日後在德國令人十分懷念的事情。我相信,如果你們能來,將是讓你終生難忘的旅行。

  * * *

  當然也有許多事情是我所不習慣的。在上海住了一年以後,我曾去北戴河海濱度假,給於爾根寫過一封信。

  北戴河是一個絕妙的地方,有連綿不斷的山和藍色的大海。對於我來說,這是離開上海一段時間的好機會。我的體重減輕到了107磅。在中國生活的確不容易。我不知道瑪格麗特會怎麼樣,如果在她的屋子裡每週有兩個晚上看見15公分長的紅紅胖胖的百足蟲在明亮的牆壁上爬行。若是有幸一條蟲子在身上爬過,四個月,常常是一年,留下一條化膿的傷痕。幾乎無法弄死它們,總是反復地出來。羅爾夫用錘子搗爛它們。它們會令我發瘋。連這裡的螞蟻都有德國螞蟻的四倍那麼大。

  苦力們的生活狀況,既貧窮又肮髒,十分可怕,簡直像歐洲的傲慢一樣,中國的腐敗真是舉世無雙。芝加哥犯罪和酒精走私與這裡的情況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 * *

  彼得和茜必莉想創辦一所外國語學校,讓我去那裡教德文,我對此非常高興。

  * * *

  致於爾根:

  1931年9月30日

  學校的情況是這樣進展的:教授和他的夫人是這所語言學校的核心,經過精心籌備之後終於開學了,還在中國城市管理機構的教育局進行登記,可三天之後,學校突然被關閉了,既無個人原因,亦無政治原因。管理機構的官員們要求1000金圓券的賄賂,並非官方付款,純粹是賄賂。現在我們尚不知道該怎麼辦。

  為羅爾夫施工的那個承包商,順便談到一個歐洲偵探,他要探明那些被禁止的鴉片商店。上海共有36家鴉片商店,這位偵探在他生日的時候,從每家商店得到3萬上海金圓券作為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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