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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7年5月13日

  親愛的哥哥,謝謝你寄來的生日禮物,我希望按照你的想法來用它:按照你的想法,買一件游泳衣,因為你是個市儈,不贊成裸體游泳。星期六在體育館參加「紅色救援」集會。補充我的信紙,免得錯用了烏爾施坦的,尤其是在上班時間!書籍、書籍、還是書籍……除了有事情的晚上之外,在政治方面我不感到負擔沉重,但是總有事情可做。14天之前,《紅旗》①上發表了我一篇關於烏爾施坦的評論,這張報紙在各入口處免費分發了1200份,產生了相當大影響。想不到後天就20歲了。

  ①德國共產黨機關報。——譯注

  致於爾根:

  1927年8月26日

  現在告訴你一件最近發生的最令人高興的事情。爸爸提到過從阿圖爾·霍利徹爾①那裡買的那批圖書。我跟你說,棒極了,幾乎所有的書都是施密德出版社的,比如說《社會局外人》叢書。許多是費舍爾出版社的,大概有5卷本的瓦塞爾曼,大概有5卷本的托馬斯·曼,馮塔訥全集,10卷本。拉莉薩·萊斯納的東西。蕭伯納、尼普頓·辛克萊、高爾斯華綏。全套共產國際記錄。許多《新觀察》我還未來得及整理。

  ①左翼激進作家,蘇聯之友,經常來施拉赫滕湖探望父親,死于1941年。

  樓下圖書館堆得滿滿的。媽媽對買書當然很高興,在她看來,花費這麼一大筆錢,我們要忍饑挨餓了。

  致於爾根:

  1927年9月

  昨天是第一次排練,準備於11月7日在采倫多夫慶祝蘇俄10周年。這兩個月與采倫多夫人一塊工作,將給我帶來快樂。除此之外,我在柏林這裡的企業支部工作。

  晚上無事時,我總是去湖邊。我相信我是不留戀家庭生活的,但卻留戀自然風光。寧可天天在城裡,在房屋的海洋裡趕路,擠公共汽車,回家時行走在有電燈的或者寂寞而昏暗的路上,但是,不管什麼時候,哪怕只是半個小時在外邊也好……

  父親率領一個代表團去參加1927年1月7日的俄國革命10周年慶祝活動,約翰尼斯·R·貝希爾和凱泰·珂羅惠支都是這個代表團的成員。

  * * *

  致於爾根:

  1927年11月20日

  ……爸爸從俄國回來了。他抵達那天天氣非常好。早晨一大早,我和媽媽去車站接他。瞧這兩個人的問候吧,在這一秒鐘裡,周圍十裡之內都能感覺到,媽媽和爸爸是分不開的,這其實也沒有什麼特殊的,用不著為此而大加渲染。

  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他的第一句話:在這之前我還不懂,「為什麼英國要對俄國宣戰,現在我懂了,我發現從英國那方面來說,這是有道理的。沒有一個資本主義國家會眼看著一個非資本主義的,一個共產主義的國家繁榮起來,一年一年地取得巨大成功。」我幾乎高興得哭了起來,爸爸若是不肯定俄國,那才可怕呢。

  * * *

  1928年,烏爾施坦兄弟知道了我的政治活動。我記得那是赫爾曼·烏爾施坦,他在一次談話中建議我辭職,「因為在一個民主企業裡,對於共產黨人來說,絕對沒有晉升機會」。我認識某個信仰民族主義的同仁,他是「有晉升機會」的。

  於是,我失業了。父親建議我去美國居住。我在紐約一家書店裡工作了幾個月。這期間羅爾夫結束了他的建築師學業。我回來後,我們於1929年結婚。

  我沒找到工作。

  此前不久,於爾根和瑪格麗特結婚了,她是一個年輕的阿爾薩斯女人,我們大家都很喜歡她。她是一個真正的女學者,謙虛、聰明、有修養。

  1930年5月從柏林寫給於爾根和瑪格麗特的一封信表明,我還不知道,不消幾周之後,對於我來說將發生多麼深刻的變化。我祝賀他們共同寫的一本書《美國經濟中的產業工人》譯成了俄文,請他們找一找,在蘇聯出版過什麼樣的馬克思傳記,還提到我要閱讀貝爾的《社會主義史》。

  為此我再也沒有找到機會……

  ◎卷二

  羅爾夫和我經常談起,若能瞭解世界該有多好。德國惡劣的經濟狀況更增強了我們的願望。為此,我們請求羅爾夫的好朋友瓦爾特給我們尋找機會。他是德國一家大康采恩在中國的代理人。

  有一天我們收到一封瓦爾特的電報,一個報紙廣告上說,上海市政局在招聘一位建築師。市政局是由英國人管理的,上海有一大部分屬￿它管轄。羅爾夫回電應聘。他的應聘書被接受了,條件是他必須立即上班。

  前景令我十分鼓舞,我可以作為德國共產黨人與中國受迫害的同志一道工作;我去我們黨的中央委員會做了彙報,他們清楚地知道我在美國逗留過。當我毫無顧及而天真地向他們提出這個建議時,那些同志一定非常驚訝。到目前為止,我並不顯得多麼能幹。他們告訴我中國的形勢是嚴峻的,做地下工作是嚴格的,在那裡每個共產黨人都面臨著危險。

  第二次談話時,他們告訴我,一俟我到達上海,便會取得聯繫。我把瓦爾特的地址留下,最初我們想住在那裡。

  由於建築師是在上海任命的,按照通常的慣例,在外國聘用人員,工作單位不支付旅費,合同也得經過一段長時間試用期之後才能簽訂。這次旅行要耗費我們全部積蓄,若是在上海不成功,我們連返程路費都沒有。

  1930年7月我們離開德國。我們先到莫斯科,從那裡乘西伯利亞快車直達蘇聯東方邊境,我們不是像其他外國人那樣乘坐一等車箱,為了節約,我們也不去餐車用餐,而是在車箱地板上用一個小酒精爐,偷偷摸摸地燒點湯喝。除此之外,我們背包裡有麵包、耐儲香腸和豬油。

  我們經常下棋,要麼我臥在上鋪上瀏覽從眼前閃過的風光:烏拉爾、斯維爾德洛夫斯克、歐姆斯克、伊爾庫茨克等城市,美麗的貝加爾湖、草原和一望無際的白樺林。我喜歡在半路上進行意外休息。有一次我們在一座森林邊的草地上停留了兩個小時。下車的踏板很高,可每個人都想活動活動,呼吸點新鮮空氣。男人們從各節車箱裡跳出來,女人們跳進他們的懷裡。周圍充滿歡笑聲,有人拉手風琴,人們開始跳舞。我們觀看著,有人伸手拉我們,於是我們被人們的熱情和快活所感染,也跟著跳起舞來。

  在滿洲里開始乘坐中國東方快車,從長春開始是南滿鐵路。火車一共行駛了14天,我們到大連,再從那裡乘船,到上海大約有一千公里路程。

  抵達碼頭時,我對剝削和貧窮的程度感到震驚,在這之前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縴夫們從船艙裡走出來,一個緊挨一個地行走在斜搭在碼頭上的踏板上,他們那擔著沉重貨物的竹扁擔幾乎互相碰撞在一起。赤裸的上身流淌著汗水,脖子上,額頭上,腿上都鼓滿青筋。大蒜味和汗臭味從這條傳送帶的人們那裡飄到旅行者們一邊來。乞丐坐在搖搖欲墜的小船裡,圍著我們的船隻轉悠;哭訴著的殘疾人,有的斷臂,有的折腿,孩子們帶著化膿的傷口,有些是盲人,有些人的癩痢頭上沒有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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